葉雋的意識被拉入了一片陌生的時間支流。

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世界里，他穿著干凈的校服，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在書桌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木香。

黑板上的字跡工整，老師在講臺上溫和地講解一道高考題，講臺下的學生聚精會神地聽著，安靜得連翻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抬起手，握住了一支嶄新的黑色中性筆，書桌上堆著厚厚的復習資料，所有的試卷都被做得整整齊齊，每道題目的批改痕跡都清晰可見。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思維清晰，手腕略微發酸，應該是長期伏案寫字的緣故。

他微微皺眉。

——這是什么？

——這是他的未來嗎？

不，不對。

這是他本該擁有的未來。

——如果那一年，他的高考志愿沒有被莫名退檔，如果他的出身不是那樣，如果他也能像普通人一樣順利考上大學，他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他不會被迫進入社會，不會遭遇城南工廠的剝削，不會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

他會拿到獎學金，繼續讀研，最后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成為那個能夠掌控自己人生的人。

這一刻，他的心臟猛地一緊，呼吸都變得沉重。

他死死盯著鏡子里那個“自己”，手指緩緩收緊，嗓音干澀：“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新來過……”

可就在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畫面的時候——

世界，突然崩裂了。

砰——！

像是一塊破碎的玻璃，被人猛然擊碎。

眼前的畫面驟然破裂，無數光影交錯、旋轉，被卷入黑暗之中。

風聲呼嘯，耳邊傳來陌生又熟悉的低語，像是某種古老的規則在無情地宣判：

“窺探未來的人，注定無法抵達那個未來。”

葉雋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然從幻境中掙脫出來，意識重新回歸現實，廟宇里的青燈仍然燃燒，幽藍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額角的冷汗緩緩滑落。

他喘著氣，手指仍舊顫抖著。

“葉雋！”

程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驚慌和不安。

葉雋猛地抬頭，和她的目光對上。

“你怎么了？”程微皺著眉，看著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連嘴唇都微微泛白。

葉雋沒有說話。

他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微微泛冷，像是剛剛觸碰到了某種禁忌。

他的腦海里，仍然殘留著剛才那一幕——那條本該屬于他的未來。

可現在，他已經無法抵達了。

程微察覺到他的異樣，眉心微蹙，試探性地問：“剛才發生了什么？”

葉雋緩緩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著那盞青燈。

他終于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這盞燈，不是普通的燈。

它能讓人看到“另一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卻是無法抵達的。

它像是一個冷漠的觀測者，只會將你從未擁有的未來展現在你面前，讓你清楚地看到——你錯過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它不是希望，而是詛咒。

程微盯著葉雋，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她很少見到葉雋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的眼神里沒有憤怒，也沒有掙扎，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冷靜。

像是某種執念在一瞬間被擊碎，化作沉寂的死水。

程微壓下心里的不安，聲音低緩：“葉雋，你剛才……看到了什么？”

葉雋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閉上眼，指尖微微收緊，嗓音低啞：“……如果你能看到本該屬于你的未來，但卻永遠無法抵達，你會怎么想？”

程微怔住了。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人生，從來都是被安排好的，她從未想過“另一種可能性”。

可葉雋不同。

他本來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本該有更好的未來，可是因為現實的規則，因為那些不公平的操控，他的路被生生截斷了。

程微的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所以，”葉雋忽然睜開眼，目光幽深地看著那盞燈，嗓音低啞，“它讓我看到的，不是‘未來’。”

程微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葉雋的眼神幽暗，嗓音沉沉：“它讓我看到的，是‘我永遠無法抵達的未來’。”

程微猛地一震。

她的喉嚨有些干澀：“所以……你是說……”

“它從來不是希望。”葉雋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嗓音低冷：“它只是讓我知道，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程微的心猛地收緊了一下。

她終于明白葉雋的眼神為什么會變得那么冷。

因為，他被剝奪了希望。

他不是看到了可以改變的未來，而是看到了“他永遠無法擁有”的人生。

青燈，只是一個殘忍的窺視者。

程微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說不出的疼痛。

她忽然很后悔——如果她早一點找到葉雋，如果她早一點幫他，他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可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她就狠狠地壓了下去。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葉雋緩緩伸出手，指尖再次觸碰那盞燈。

這一次，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卻帶著一種深沉的執念。

他的眼神在燈火的微光中微微晃動，嗓音低啞：“如果……如果我再點燃一次……”

“會不會……讓我看到另一個未來？”

程微的心臟驟然收緊。

她猛地抓住葉雋的手腕，瞳孔緊縮：“葉雋，你瘋了？”

葉雋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側頭看向她，嗓音淡淡：“程微，你難道不好奇嗎？”

“如果你的人生能有另一個結局，你不想看看嗎？”

程微死死地盯著他，呼吸微微急促。

可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當然想知道。

可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會看到“無法抵達的未來”，害怕她會發現——她的命運，也早已被束縛住了。

青燈的火焰微微晃動，在夜色里映出一片幽深的光影。

他們站在命運的岔路口，一條是現實，一條是無法抵達的未來。

而葉雋，正站在選擇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