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浩然詩》英譯本導言(2021年,代序)[1]
- 孟浩然(域外詩譚譯叢)
- (美)柯睿
- 7407字
- 2025-03-18 17:08:44
唐玄宗朝(712—756)加上隨后十年左右的半個世紀,普遍被視為唐詩最輝煌的時期(即所謂“盛唐”),當時最著名的三大詩人是李白(701—762?)[編者注:《辭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9年版)為(701—762)]、王維(701—761)、杜甫(712—770),接著人們一般就會想到詩人孟浩然(689—740)的名字。與其他三位詩人的作品相比,孟浩然的現存作品數量要少得多,形式和題材也缺乏多樣性,所以他排在第四似乎有點奇怪;這很大程度上是后來聲譽變化的結果,文學史上屢見不鮮。從當時兩部詩選(詳見下文)選詩的相對數量可以看出,孟浩然只是眾星云集的盛唐詩空中眾多中等亮度的明星之一。
他現在作為那個時代最受尊敬的四大詩人之一的名聲,主要應歸功于1764年孫洙編選的18世紀詩選《唐詩三百首》,此書所收的孟詩數量(13首),除杜甫(36首)、李白(35首)、王維(28首)外,比同時代其他任何詩人都多。[2]過去200多年間,《唐詩三百首》一直是人們了解唐詩的標準起點,它的選擇和給予每位詩人的分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初始評斷。但把孟浩然提升到略遜于李白和杜甫、與王維相當或接近的高度,則要追溯到九世紀末和唐代最后幾十年。當時,皮日休(834?—約883?)[編者注:《辭海》為(約838—約883)]聲稱,只有孟浩然能與李白、杜甫并肩同列而無愧色。[3]在宋代,人們往往把王維、孟浩然合稱為“王孟詩派”,認為該詩派重視山水意象和樸實的措辭。[4]在承認杜甫、李白的偉大無與倫比之后,王、孟則常被視為盛唐詩中令人欽佩的第二等優秀者。孟浩然詩甚至被嚴羽(1191—1241)用作禪悟的例證。[5]他的《春曉》是幾百年來年輕學生最先記誦的詩歌之一(從而銘記終生),因為它是最流行的唐宋詩開蒙讀物的開場詩。[6]
不過,從孟浩然生前及身后不久的詩歌和相關評論來看,他的名聲除了要歸功于他的詩歌本身,似乎同樣也要歸功于他令人難忘的個性、他身上可感知得到的對政治抱負的淡泊。那些赴任或卸任途中經過他家鄉襄陽(今湖北省中北部)的人,往往在那里見到或渴望見到他。感覺他有時被看作外省圣人一類的人物,特別是在他晚年。不用說,在這種場合常見的社交環境中,以及孟浩然自己在游歷途中的類似邂逅中,都肯定會有詩作問世。
孟浩然和他那個時代的其他詩人出現在了盛唐時期編纂的兩大當代詩歌選集中:《河岳英靈集》和《國秀集》。孟浩然在這兩部詩選中的出現方式很能說明一些問題。《河岳英靈集》名氣更大、影響更深,753年由做過小官的殷璠編選而成,最初選錄了活躍于714年至753年間24位詩人的234首(今為229首)詩。[7]這部詩選共收孟詩9首;其他23位詩人,收詩超過9首的12人,不到9首的11人,孟浩然剛好處在中間。但是,如果統計詩歌行數,只有四位詩人的行數少于孟浩然。《河岳英靈集》包含大量古體詩,而非結構更嚴謹的近體詩。但9首孟詩中有8首為近體詩,在該詩選所有詩人中占比最高。這實際上也準確反映了孟浩然的個人偏好,這種偏好在其現存作品中顯而易見。殷璠在詩人小傳中這樣說道:
及觀襄陽孟浩然,罄折謙退。才名日高,天下籍甚。竟淪落明代,終于布衣。悲夫。浩然詩,文彩茸,經緯綿密,半遵雅調,全削凡體。
另一部流傳至今的盛唐詩選是《國秀集》。這部詩選744年由太學生芮挺章編選而成,可能是用于個人學業;芮挺章去世后,到了760年才流傳開來。這部詩選最初收錄90位詩人的220首詩(今為88位詩人的218首詩)。與《河岳英靈集》不同的是,《國秀集》超過90%的詩歌都是近體詩。這一傾向性如此明顯,讓孟浩然更加引人注目。《國秀集》收孟詩7首,其中6首是近體詩;孟浩然也是該書收詩數量第二多的詩人。[8]
當我們考慮所有的今存孟詩時,發現略多于一半的詩作(263首中的133首)是律詩。再加上37首排律,則近體詩占比接近70%;這還不包括25首四行詩,其中大部分也是近體詩。我們還注意到,這263首詩中,只有15首為七言,其他都是五言,占比高達94.3%。王士源在孟浩然詩集的序言(詳見下文)中說:“五言詩天下稱其盡美矣。”現存孟詩最長的也才二十六行。除9首古體詩外,其余所有詩作都只押一韻,所以只有一個詩節,詩節長短不一。另外,孟浩然也沒有篇幅更長的“賦”傳世。因此,我們看到的是這樣的一位詩人:他只在相對有限的選項中創作,不冒險遠航,而且幾乎只寫五言詩。宇文所安(Stephen Owen)對他的評價很中肯:
孟浩然詩的詩歌體式有限,這部分解釋了他作品整個風格的同質性。他確實會根據場合的正式程度調整自己詩歌風格的正式程度,也確實會將適用不同場合的詩歌風格相混雜,但他很少創造性地使用其他詩體或前輩詩人的風格。然而,在其限定范圍內,孟浩然是一位大師。[9]
大多數孟詩不超過40個字,幾乎沒有哪首詩超過80個字,點到為止和暗示就是全部,在理想情況下,每一行都能喚起比字面意思更多的東西。孟浩然也可以很博學、很正式,特別是在那些寫給地位比他更高的人的詩中,但人們最常有的印象大概是他平易近人,有時甚至還能感受到個體的脆弱性,這一點有時相當迷人。的確,1000多年來,大多數讀者一致認為,在他為數不多的限定領域里,他是最有效的詩人,而且常常是感人至深的詩人。
生平
我們對孟浩然生平的了解,大多來自他本人的詩和別人寫給他的詩。幾乎所有這些詩都沒有標明日期,所以,我們雖然知道寫詩時他人在哪里,能在地圖上標出他去過的地方,但我們對他在某個地方的確切時間(季節除外)、對他游歷的確切行程的了解,多半都只是推測。這種推測還取決于我們對他朋友和詩友的時間和行程的了解。因此,各種相互競爭的詩人履歷被構建出來,多多少少都有可信度。雖說一些事實和地點相當清楚,但沒人能確定所有相關細節,比如他多久去一次長安和洛陽,[10]他游歷長江中下游地區,乃至長江以南地區的確切年份和頻率。
《舊唐書·孟浩然傳》僅有44個字,只告訴了我們三件事:他隱居襄陽鹿門山,40歲時進京應進士舉不第,張九齡(678—740)鎮撫荊州時(張九齡出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的時間,我們知道是737年年中至740年年初)被署為從事。《新唐書·孟浩然傳》篇幅稍長,同樣稱他隱居鹿門,但補充說這是他年輕時的事;同樣稱他40歲時進京,但沒提他應試或落榜的事;同樣也提到張九齡晚年任命他擔任官職的事。《新唐書·孟浩然傳》還記載了三則軼事,可信度不一。第一則軼事最可信,稱他游歷京師時“嘗于太學賦詩,一座嗟伏,無敢抗”。第二則軼事顯系虛構,稱皇帝造訪王維住所時孟浩然正好在那里;據說孟浩然躲到床下,但被皇帝叫出來誦詩,然后當孟浩然誦至暗示自己被皇帝棄用的詩句時,皇帝就令他回家鄉襄陽。第三則軼事幾乎不可能,稱孟浩然沒有履行與某位高官的事先約定,這位高官本想帶他一同進京,向朝廷舉薦他,而孟浩然沒有踐約的原因是他與朋友喝酒喝得太盡興了。除了這些軼事,《新唐書·孟浩然傳》稱孟浩然因背部疽腫復發而卒于開元(713—742)[編者注:《辭海》為(約713—約741)]末年,還引用了幾十年后某人的一封信,信中請求當地軍事長官(節度使)修復孟浩然墓,最后還說王維曾在一位刺史宅中畫過一幅孟浩然像。這些材料,主要出自詩人去世后王士源為他編選的第一部作品集所寫的序言(詳見下文)。這里只補充一點,王士源《序》提供了孟浩然去世的更確切時間,即740年年初,享年52歲,倒推生年,當在689年。[11]
正史這兩種本傳的可靠信息很少。仔細琢磨的話,《舊唐書·孟浩然傳》長期以來一直被人采信的兩個說法,其實根本就不可信。一是說孟浩然隱居鹿門。如果孟浩然確實在鹿門有住所的話,那也只是他早年間的事,當時他和他的畢生好友張子容都在那里住了一段時間。除此之外,就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而言,他在襄陽的家顯然是他所說的“澗南園”。澗南園似乎是不大的孟氏地產,在襄陽西南不遠處,靠近峴山——孟詩最常提到的地方,在歷史和文學上享有盛名。[12]孟浩然談到“歸”,特別是他寫于襄陽一帶的詩歌中的“歸”字時,他幾乎總是指澗南園,而非鹿門山。
《舊唐書》中第二個,也是更令人驚訝的需要糾正的說法,是說他“應進士不第”。幾乎所有論者都不加質疑地接受了這件據說是發生了的事情,這件事也在構建詩人履歷時發揮了重要作用。但很少有人注意或提及的是,《舊唐書》中這短短的五個字,便是唐代以及隨后的五百年間關于孟浩然應試的唯一出處。其他任何文獻都沒有提到或暗示他落第,甚至沒提及他參加了考試:同時代人寫給他或談到他的各種文字沒有,孟集的早期序文沒有,后來的唐代作家沒有,宋以來匯集唐代詩人史實、閑話或軼事的各種文本(如著名的《唐詩紀事》《唐才子傳》等)也沒有。年屆四十,且有一定文名,應試(并落第)這件事應該并不尋常,若果真如此,唐代的各種文史作品中應該至少會有人出來議論一番。[13]
這種持久的沉默很難說得通,除非我們換種思路:可能沒有應試這回事,《舊唐書》記載有誤,對此《新唐書》的編者悄悄做了修正,只簡單說孟浩然40歲時第一次進京。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孟浩然對仕進毫無興趣,他抱怨自己不被重視的詩歌不止幾首。不應試只是意味著他游歷京師時把這方面的希望寄托在了個別人的認可和舉薦上。芮挺章《國秀集》中對士人身份的標注為這種思路提供了另一條線索。在唐代,進士考生稱“進士”,及第者稱“前進士”,芮挺章經常把這些術語用作他詩選所收詩人的身份標簽。鑒于他自己是準備應試的太學生,很可能對最近的中榜名單感興趣,也有渠道接觸該名單,因此,他書中的這些身份標簽很可能是準確的。[14]他對孟浩然身份的標注,不是“進士”,也不是“前進士”,而是“處士”。[15]前引殷璠《河岳英靈集》的詩人小傳,似乎也暗示孟浩然從未求取官銜職位。
大家可能還會發現,一旦拋開孟浩然中年應試說,他幾首詩的解讀和系年問題就不存在了。[16]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把孟浩然開始涉足長安公共領域的時間系于727年年末或728年年初(此前他肯定結識了一些途經襄陽的官員,以及與公務無關的旅人,后者里面可能就有李白)。這次京師之行,讓他接觸到了更廣泛的人群,如王維、王昌齡所屬的年輕士人群體,以及年長的重臣張九齡。[17]長安之行后,孟浩然似乎隨即又游訪了東都洛陽,而此后,在他生命中剩余的十多年間,他不是暢游天下(有他的詩歌為證),就是待在襄陽家中。也主要是這段時間,他似乎獲得了地方名人的身份,他生活在襄陽城外的鄉間,遠離日常喧囂,但又絕非一個徹底的隱士。
前面說過,737年張九齡罷相,調任荊州大都督府長史,邀請孟浩然入幕擔任從事一職。這是孟浩然生平唯一一次穿上官袍扮演官員角色。他肯定會負責一些次要公事,但我們主要了解的是他在737年年末至738年年中張九齡巡視其所轄區域期間作為旅伴和詩歌酬唱的詩友的活動(照例是通過他的詩歌)。似乎做官還不滿一年,孟浩然就辭職回到了襄陽老家。這次他在襄陽的時間不長,740年就去世了。
文本與版本
孟浩然詩的文本歷史過于復雜混亂,這里只能簡單勾勒。這要從他去世后的十年內說起。孟浩然去世時沒有留下一部編排好的或完整的作品集。745年或其后不久,宜城人(宜城在襄陽以南六英里處)王士源開始著手搜集孟詩。王士源與孟浩然素不相識,他編纂孟集似乎是出于鄉邦敬意和個人欣賞。王士源以虔誠道士知名,修煉秘術,編孟集前已因“恢復”(其實是憑空編造)所謂的道教古代典籍《亢倉子》而有些名氣;742年,《亢倉子》被皇帝短暫地提升為正典,與另外四部書(《老子》《莊子》《列子》《文子》)同為新設立的道學舉士的基礎文本。由于王士源從未見過孟浩然,也無書信往來,他《序》中描述的歷史、軼事信息,純屬傳聞之辭,是依賴他所說的“詳問”他人。如前所述,這些傳聞構成了《新唐書·孟浩然傳》內容的主要部分,而《新唐書·孟浩然傳》直接借用了王《序》。
王士源說,745年他游歷京師時才得知孟浩然的死訊,于是決定搜集詩人的作品。正是這里,王士源的記敘最有價值。他說,孟浩然沒有刻意保留手稿,經常因為文不逮意而將其“毀棄”,而且詩人詩作散落在他游歷途中各處,未留底稿。他說自己在附近村莊和其他各處收集孟詩,還懸賞征集(這樣的話,至少有些投稿肯定存疑)。最后,他估計自己搜集的作品數量不到孟詩的一半。不過,他成功輯錄了218首詩,分四卷,包括一些其他人寫給孟浩然或與孟浩然唱和的詩歌。[18]
王士源整理的這部稿本,或者說得更確切些,由不止一人抄寫的一個抄本[19],題為《浩然文集》,在750年引起了在京城任集賢院修撰的韋滔的注意。韋滔提到,如果不是王士源(韋滔自稱是王的崇拜者),孟詩就不過是“十數張故紙”。但困擾韋滔的是,王本早已“紙薄墨弱”,于是他重加繕寫,“增其條目”。接著,他又邁出了很重要的一步,將新抄本呈送皇家圖書館(秘府)保存。韋滔此舉大大增加了抄本的傳世概率,最終成為孟集一個重要版本系列的主要源頭,當然后來加入的改動和異文在所難免,詩歌數量也在接下來的幾個世紀里不斷增加。
孟集第二個幾乎同樣久遠的源頭,是孟浩然弟弟孟洗然編纂的三卷本。最早著錄這個版本的是《新唐書·藝文志》,只有寥寥數語,著錄同時還提到了王士源本,可見當時皇家圖書館有孟集的兩個版本。孟洗然編孟集的過程,我們一無所知,但這個版本必定后于王士源本,不然王士源應該會提到或利用它。我們還可假定,孟洗然在家有條件接觸到兄長的一些材料,這是王士源接觸不到的。
南宋以來,這兩個孟集版本的流衍變得極其錯綜復雜。我們知道孟集在清代有二十多個不同版本,很多版本互有交疊、相互牽纏,孟詩的數量也超過了260首。對孟集版本,英語學界最深入的研究是1977年白潤德(Daniel Bryant)的博士論文。[20]漢語學界也有不少研究成果,其中最有用的大概要數2011年呂正惠發表的一篇相對簡短但內容充實的總結性文章。[21]呂正惠考察了孟集四種最重要版本的差異。這四種版本分別為:(1)原刊于四川的南宋木刻版,后歸清代藏書家黃丕烈(1763—1825)所有,這是現存最早的孟集版本,可能間接出自王士源本;(2)16世紀上半葉蘇州刊刻的明木活字本,可能間接出自孟洗然本;(3)1550年左右刊刻的明中葉刻本,屬《唐十二家詩集》系列,可能間接出自孟洗然本,后收入《四部叢刊》,多次重刊;(4)1576年顧道洪木刻本,底本乃元代劉須溪(劉辰翁)本,可能間接出自王士源本。
呂正惠令人信服地指出,盡管這四個版本和其他眾多版本都不能說完全可靠,但《四部叢刊》等刊行的明中葉本仍是最值得信賴的,需要校改的地方相對最少。這個版本正是我在英譯本中采用的底本,同時我也沿用了這一版本的詩作排序。英譯本共有孟詩263首,分四卷,按詩體編排,依次為:五言古體詩、七言古體詩、五言排律、五言律詩、七言律詩、五言絕句、七言絕句。我還增加了簡短的第五卷“集外詩”,包括一些明中葉本未收但被認為是孟詩的作品,其中大部分的作者歸屬都有幾分可疑。
從上面這些內容可以明顯看出,就像所有唐代詩人的作品一樣,我們沒有作者手書的詩歌原版,我們有的只是各種版本中的詩歌,由不同的人——有的我們知道名字,有的不知道——編輯和傳播,反映的是后世不同時期的閱讀孟詩的快照。很多孟詩的異文數量讓人沮喪,似乎有時候,同一首詩可能呈現給我們一位觀點不同的詩人,而這取決于我們讀到的是哪種異文。用有判斷力的思考和可靠的歷史知識,再結合通行的校勘原則,使我們也許可以在字與詞的異文中做出有根據的判斷,盡量不改動原文。本書對所選底本作了相對靈活變通的翻譯;采用其他版本的異文時會一一注明,各種讀法都讀不通時,才會改動底本文字。
注釋
[1]“Introduction”,in The Poetry of Meng Haoran(Berlin/Boston:De Gruyter Mouton,2021),trans.P.W.Kroll柯睿,xvii-xxx。此書為孟浩然全詩的英語全譯本,并附有注釋。
[2]就其他所有唐代詩人而言,只有李商隱(813?—858)詩的數量超過了孟浩然,收23首。
[3]皮日休與孟浩然同鄉,這番話又出自他的“孟亭”記敘文,觀點略顯夸張是可以理解的。皮日休《郢州孟亭記》,見《全唐文》(臺北:華文書局1965年版),卷七九七,頁3b—5a。
[4]盡管他們兩人所用的山水意象和措辭的藻飾程度往往大不相同。
[5]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詩辨”,第12頁。相關段落的英譯,見Stephen Owen宇文所安,Readings in Chinese Literary Thought(Cambridge,Mass.:Council on East Asian Studies,Harvard Univ.,1992),402。沒有證據表明孟浩然本人是虔誠的佛教徒或學佛之人。
[6]即《千家詩》,有多種版本。
[7]見P.W.Kroll柯睿,“Heyue yingling ji and the Attributes of High Tang Verse,”in Reading Medieval Chinese Poetry:Text,Context,Culture,ed.Kroll柯睿(Leiden:Brill,2014),169-201。
[8]《國秀集》收詩最多的詩人是今天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盧僎(741年在世),共13首。收詩數量與孟浩然同列第二的詩人還有王維和崔顥(約700—754?),各7首。
[9]The Great Age of Chinese Poetry:The High T'ang(New Haven:Yale Univ.Press,1981),76.
[10]如谷口明夫《孟浩然事跡考——上京応試をめぐって》,《中國中世文學研究》1976年第11期,第48—65頁。
[11]切記,按中國傳統的計齡方式,剛出生即為一歲。關于使一些學者將孟浩然的生年誤以為是691年的爭論,見P.W.Kroll柯睿,“Wang Shih-yüan's Preface to the Poems of Meng Hao-jan,”Monumenta Serica 34(1979-80):364,n50。
[12]陳貽焮《孟浩然事跡考辨》,見陳貽焮:《唐詩論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8頁;P.W.Kroll柯睿,Meng Hao-jan(Boston:G.K.Hall,1981),第二章,“The Land and Lore of Hsiang-yang.”。
[13]確實,說有易,說無難,但比起假定唐代沒有人認為有必要,甚至有興趣提及孟浩然落第來,假定他沒有參加進士試更有可能。
[14]如果這些身份標簽是760年芮挺章的朋友樓穎為《國秀集》作序時加上的,關于身份標簽準確性的推論也同樣可以成立,因為集中標出的一些詩人的官銜是準確的。
[15]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約1235年)顯然也沿用唐代術語稱孟浩然為“進士”,這是我所知的唯一一份稱孟浩然為“進士”的宋代文獻,大概受了《舊唐書傳·孟浩然傳》的影響。一個世紀以前,晁公武《郡齋讀書志》(1151)也像《國秀集》一樣,只稱孟浩然為“處士”。
[16]蕭蘭英《孟浩然“應進士”質疑》提出了很多問題,其中有些與我在前兩段文字中談到的問題相同。蕭文見王輝斌主編:《孟浩然研究論叢》(安徽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94—101頁。
[17]或者,如果像有些論者所言,孟浩然726年游歷洛陽期間已結識了這些人,那這時他們就會“來往更密切”。
[18]王士源《序》全文譯注,見Kroll柯睿,“Wang Shih-yüan's Preface to the Poems of Meng Hao-jan,”Monumenta Serica 34(1979-80):349-369。但文中有些地方應該重新修正。
[19]韋滔提到的這一點(“書寫不一”)很重要,說明王士源本已經被人編輯過,可能有韋滔沒有看出來的異文或增補。因此,所謂“王士源本”只是一種方便的說法,嚴格說來并不準確。
[20] Daniel Bryant白潤德,“The High T'ang Poet Meng Hao-jan:Studies in Biography and Textual History”(Ph.D.diss.,Univ.of British Columbia)。白潤德極其推崇1576年顧道洪本,但顧本并不是最完整、最可靠的本子,這略微損害了他這篇博士論文的價值。白潤德對孟浩然生平事跡的記述雖然說得很肯定,但就像所有探討孟浩然生平的嘗試一樣,也同樣面臨難以避免的不確定性的問題。
[21]呂正惠《孟浩然詩集的版本問題》,收入王輝斌主編:《孟浩然研究論叢》,第145—1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