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詹徽還坐在書房,靜靜等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打開,斗篷人到來。
“我就說過,不要操之過急,這下好了,反而是把茹常跟郁新給逼出來了。”
斗篷人進來就冷聲說道:“還有袁泰是怎么回事?”
“他都快要死的人,怎么會突然摻和進來?”
詹徽臉色不好看的回道:“我怎么知道,他們會跳出來?”
“袁泰那個老狗,人都要死了,今日卻是瘋了。”
斗篷人哼聲道:“這就是你跟黃子澄他們干的好事。”
“本來弄倒藍玉就成了,非要畫蛇添足,認為時機成熟,可以讓朱允熥徹底失去奪嫡的資格。”
詹徽有些惱怒的狡辯,道:“我們這不是想把勛貴徹底給打趴下去嗎?”
“一勞永逸,總比以后再去找機會得好。”
斗篷人沒說話,詹徽繼續解釋道:“馮勝廢了,藍玉也在劫難逃。”
“我們的謀劃也很是周全,偏偏那些狗賊出來攪局……。”
斗篷人嘆了一聲,道:“本來等到二皇孫上位,可以用來清算的因由,這次算是徹底浪費了。”
“以后再想找到,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詹徽也是知道,今日之后定下調子,只要宮里那位還在,就不可能再拿此事來討論了。
“事已至此,還是說說藍玉吧。”
詹徽問道:“確定他逃不掉?”
“他就不可能,宮里最擔心猜忌的,就是勛貴擁兵自重。”斗篷人道:“藍玉此舉已經是挑戰宮里的底線,絕對不可能容忍的。”
“你與兵部主審,可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藍玉想不死都難。”
詹徽露出笑意來,“藍玉一死,那小子可就斷了一大臂膀。”
“還奢想什么太孫,做夢去吧。”
斗篷人似乎也露出笑容了,“茹常與郁新,你要盯緊點,我會想辦法讓他們麻煩纏身的。”
“那你要盡快。”詹徽道。
“放心便是。”
……
徐輝祖帶著侍衛,先行開道。
雖然沒有全面驅趕守在藍玉府上的錦衣衛,卻是在錦衣衛身邊都站了人。
朱允熥從馬車下來,徑直朝著府內走去。
錦衣衛不敢阻攔,反而還要行禮。
一路暢通無阻。
朱允熥見到了舅姥爺藍玉。
“允熥?”
藍玉被軟禁在家,穿著一身常服,見到朱允熥很是驚訝,旋即又想到什么,驚訝之色盡去,變得平靜下來。
朱允熥不客氣的坐下來,與藍玉相對,“舅姥爺還有心思跟我慪氣?”
“你是皇孫,多尊貴的身份,我藍玉算得了什么?”
“無非是在大臣面前被訓斥呼喚的臣子罷了。”
藍玉譏諷的說道。
朱允熥有些沉默,他很不喜歡藍玉的性格。
自己都被軟禁在家,不能出入,還有心思跟他慪氣擺譜,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幾日前,皇爺爺在謹身殿召見群臣藩王議事。”
“錦衣衛不事先報我,自行稟告皇爺爺,說舅姥爺收義子千人,手下百戶皆姓藍。”
朱允熥說著那日的事情。
當日他對蔣瓛露出殺意是為什么?
就是因為,蔣瓛沒有事先告知他。
雖然說提督錦衣衛,是他朱允熥身為皇孫兼管的一個事務而已。
錦衣衛指揮使還是蔣瓛。
但蔣瓛此舉,完全是無視了他這個分管上封。
無視,便是挑戰他的威嚴。
他如何不怒?
藍玉聽到朱允熥所言,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頓時苦笑一聲,“原來如此!”
“兩日前,錦衣衛加派了人手,不許任何人出入府邸。”
“我的義子被趕走了,看來是出去后就被錦衣衛抓起來了。”
朱允熥見他總算正常了點,問道:“舅姥爺,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何要收這么多義子,還把他們安排到百戶一級。”
“允熥,你不懂。”
藍玉搖頭道:“上位也收義子,湯和也收,常遇春他們都收過。”
“你知道為什么嗎?”
聞言,朱允熥也是無語。
收養義子,似乎是淮西集團的共同癖好。
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是不收義子的。
老頭子自己還當過人家的義子。
藍玉就更是義子狂魔了。
上千義子都收的下,你記得清那些義子的名字嗎?
“這些義子在打仗的時候,就是一把好手。”
藍玉說道:“有他們,你才能相信自己的手下,才能放心使喚指揮軍隊,才能打勝仗。”
“他們有功又聽話,我難道不給他們回報嗎?”
朱允熥承認,藍玉說的一部分是事實。
軍中大將,若是沒有嫡系心腹。
想要靠號令,就能指揮動一群將士,打贏勝仗,其實是很難的。
藍玉能后來崛起,履歷軍功,成為軍中扛把子。
靠的就是他手下的義子們,敢打敢拼,為他拼殺。
有今日的軍中地位,也是義子們在撐他。
“既然如此,舅姥爺為何不讓他們安分守己,遵紀守法,不要惹是生非呢?”
“皇爺爺懲治的勛貴,可是有前車之鑒的。”
朱允熥問道。
“允熥,舅姥爺敢讓他們聽話嗎?”
藍玉反問道:“我要真說話,他們全部都乖乖順從。”
“你應該能夠想到,會是什么局面。”
朱允熥霎時怔住了,他注視著藍玉。
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位舅姥爺一般。
這位舅姥爺似乎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沒有政治頭腦。
藍玉真能讓義子全部聽話,怕是早就人頭落地,血流成河了。
“事到如今,我也是咎由自取。”
藍玉嘆息一聲,道:“那些義子做的事,我就明白遲早有一天,會成為葬送我的禍患。”
朱允熥想到自污。
自污,往往會成為反噬清算的罪名。
“舅姥爺!”朱允熥喊了一聲,不忍的說道:“你應該明白這件事,哪個帝王都饒不了你。”
藍玉沉默不語,沒有昔日的狂妄跋扈。
朱允熥起身,撐著佩劍朝外走去。
“舅姥爺,我會想辦法留你一命。”
“但你的那些義子,我無能為力!”
藍玉猛然抬頭,起身問道:“允熥,可還要進行下去?”
朱允熥停頓道:“事到臨頭,我別無選擇。”
“要么大明日月旗為我裹尸。”
“要么……。”
他沒有說完,藍玉已經明白了。
這位外甥孫已經做好了準備。
目送朱允熥離開,藍玉一屁股坐下來,呆呆出神。
……
“三皇孫殿下,還請隨奴婢回宮!”
朱允熥從府邸出來,杜安道就在等著他。
他見到杜安道帶著一批內侍監的力士,眉頭一揚,道:“杜大監,你這是什么意思?”
“奴婢奉皇爺的口諭,請殿下回宮,明日要舉行大朝議,怕殿下耽誤了時辰。”
杜安道低頭說道:“還請殿下不要讓奴婢為難。”
朱允熥右手瞬間搭在雄英劍上,審視著杜安道,“你要強行將本王帶回宮?”
“殿下,皇爺口諭,奴婢不得不從,請恕奴婢冒犯了。”
徐輝祖帶的護衛,正在與錦衣衛對峙。
朱允熥身邊已經無人。
他怒上心頭,這是要吃定他了啊。
用力就要拔劍,但杜安道卻是眼疾手快,一把壓住朱允熥的手,低聲道:“二爺,回宮吧!”
朱允熥凝視著杜安道許久,才松開手,舉步朝前走去。
杜安道等內侍監的力士,紛紛跟上。
徐輝祖等人緊隨其后跟上,進宮之后,他們這群人就全部給看管起來。
“東宮全部都是內侍監的人。”徐輝祖臉色凝重,心頭頓感不妙。
他瞬間想到,二爺這是被軟禁了。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