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有微風徐來。
朱老四不說話,沉凝不定。
朱允熥端著碟子,吃著葡萄吐著葡萄粒,也不著急。
朱老四與朱樉、朱棡不同。
他就是一個十足的老銀幣,扮豬吃老虎的典型,極其隱忍之輩。
所以,朱允熥完全不會把對待秦晉二王的招數,用在朱老四的身上。
靖難光環,藩王掀翻中央,造反成功的孤例。
朱允熥不得不對他慎重有加。
“三侄子!”
許久后,朱老四發出聲音,道:“你未免太自信了。”
朱允熥嘴角勾勒出一絲玩味之色,道:“四叔,何以見得。”
“未必你還有其他選擇,向朱允炆靠攏,提前求饒不成?”
朱老四看不到朱允熥的反應,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收回目光后,低沉著聲音,道:“三侄子是吃定俺了?”
聞言。
朱允熥這才轉身,道:“四叔,不是侄兒吃定你了。”
“局勢使然罷了。”
他邊說著邊走了過去,坐在朱老四的對面,“四叔是個聰明人。”
“應該比侄兒更加曉得利害。”
“說句不好聽的話,朱允炆到底是親叔叔們,還是更親近黃子澄之流?”
“他們支持朱允炆當太孫,出了天大的力氣。”
“叔叔們又做了什么?”
“古人云,投桃報李。又說君以國士待之,臣必國士報之。”
“到時候,二叔三叔在封地亂法違禁,朝中計較,必然會提出削藩之策來。”
朱允熥微微俯身,看著朱老四,道:“削藩從二叔三叔起,四叔哪怕再遵紀守法,能夠幸免于難獨身事外不成?”
對付朱老四,不能給他許下承諾,來誘惑他。
這種人過于清醒,身邊還有個妖僧姚廣孝,根本不會上當的。
必須要從他切身的安危出發。
削藩就是威脅,這是朱老四最忌憚也是最在意的。
只要削藩一落地,當前朱老四所擁有的一切勢力與力量,都將化為泡影。
老頭子還在,削藩不可能出現,但換了皇帝,手下還有一批心腹大臣,都是想干削藩,青史留名的。
藩王不怕?
他們不擔心才怪了。
“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了。”
朱老四道:“老二老三他們要如何,那是他們自取禍事,俺可管不著。”
嘴硬!
朱允熥心頭冷笑一聲,自己明明看的很明白,但就是不愿意承認。
“既然四叔都這么認為了。”
“侄兒也無話可說。”
朱允熥漫不經心的說道:“請四叔葡萄也吃了,話也說了。”
“侄兒就不好留四叔在這里受煎熬。”
“請便!”
朱老四卻沒有半點要動彈的意思。
朱允熥心頭一定,他不過是激將,倒真擔心朱老四負氣而走。
“三侄子,俺要支持你,你能給俺什么?”朱老四捏壞了一顆葡萄,猛然抬頭問道。
“呵呵!”
朱允熥不由一笑,道:“我給不了四叔什么。”
“只是目前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朱允炆有削藩的威脅,而我要做的是太孫。”
朱老四啞然失笑,道:“你倒是打的一個好算盤。”
“這些話,也是這么跟老二老三說的?”
朱允熥是笑而不語,不置可否。
“你今年不過十四歲,卻有這般智謀跟手段。”朱老四接下來的話,讓朱允熥心頭一跳。
“俺倒是想著,相比于你,怕是朱允炆當太孫后,更好應對點。”
朱老四似笑非笑的說道:“三侄子,你說對嗎?”
“四叔,侄兒就當你是夸獎了。”朱允熥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
這朱老四還真不好對付。
竟然聯想到更久遠的可能上了。
事實上,朱老四說的還真對。
朱允熥表現的越是妖孽,反而越是不適合當太孫的。
不符合朝中大多數人的利益。
鬼知道這等妖孽少年,假以時日,會有多少方法來收拾他們。
“說吧,你要俺怎么做?”朱老四很是光棍的說道:“先聽聽你的想法。”
“俺再作決斷。”
朱允熥當即正色,道:“侄兒希望,三位叔叔聯合其他叔叔一起,再與勛貴,保下宋國公。”
“你想救馮勝?”朱老四冷笑一聲,道:“越是這樣,老頭子越不會放過馮勝的。”
“你有我們藩王支持,還保馮勝干什么?”
朱允熥有不同的看法,沉下語氣道:“四叔!”
“馮勝是五叔的岳丈,要是不救他,五叔心里會怎么想?”
朱老四渾不在意,道:“那小子不用管,自己鬧出來的禍事,還能怪得了別人不救?”
“三侄子,你這樣搞就是在逼宮,老頭子不會妥協的。”
“俺了解老頭子,越是逼迫,他越會固執。”
老朱這樣的開國皇帝,是斷然不會接受任何逼迫施壓的行為。
朱允熥很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不會為了馮勝,就把老頭子給逼急了。
一逼急了,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別懷疑。
沒有刀鞘刀柄的老朱,他真能。
“馮勝貶為庶人。”
“只要留下一條命就成了。”
朱允熥道:“老頭子不看我們求情,哪怕念及馮勝這位開國老臣,跟了他這么多年的感情上,估計也會饒他不死的。”
“留條命的話,這事還真能成。”
朱老四有些詫異,他之前還以為是想讓馮勝全身而退呢。
結果這三侄子很是清醒,沒有奢望太大。
“所以,我們這是給老頭子一個臺階下。”
朱允熥說道,這才是最主要的。
救馮勝,最主要的是要讓老朱面子上,能過得去。
畢竟馮勝交通藩王,涉及奪嫡。
這是老朱最不能容忍的。
老朱借此賜死他,是綽綽有余的。
“好,這事好辦。”
朱老四點頭,道:“那你太孫一事。”
“這事,就要從長計議了。”
朱允熥倒是不急于這一時,道:“父王馬上就要安葬。”
“四叔與二叔三叔他們商議好,再與其他叔叔溝通。”
“確保叔叔們都是一條心。”
朱老四好笑的說道:“你小子是想把大家伙綁在一起,跟老頭子扳手腕啊。”
“你小子,可真有種!”
朱允熥不好意思,道:“四叔謬贊了。”
“沒有叔叔們幫襯,侄兒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