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全息星圖上那個猩紅的坐標點，像是一滴未干的血漬，刺痛著李云的視網膜。他伸手虛劃，將星圖放大至整個艙室。獵戶座懸臂邊緣的未勘探區，三維投影中漂浮著密集的塵埃云，連最先進的深空探測器傳回的影像，都像是被某種力量刻意模糊過。

“聯盟十七年前就封鎖了這片星域。”羅伯特用煙斗敲了敲投影邊緣，那里跳動著“最高機密”的警告標識，“官方說法是超新星爆發殘留的輻射異常，但……”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電子煙斗掉在地上，滾出幾點幽藍的火星。

蘇菲快步上前扶住他，指尖在羅伯特頸側的醫療芯片上輕點，全息界面立刻彈出密密麻麻的紅色警示?！胺稳~納米機器人損耗率89%？”她猛地抬頭，“您上周還說只是普通肺炎！”

“別像個老媽子似的嘮叨?！绷_伯特撿起煙斗，渾濁的瞳孔映著星圖，“二十年前‘深藍號’的事故，參與救援的船員現在只剩我還喘氣。知道為什么聯盟要封鎖消息嗎？”他忽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扭曲的疤痕，那傷口如同被高溫熔化的金屬，“因為我們帶回來的東西……根本不該屬于這個宇宙。”

李云感覺后頸泛起寒意。他想起訓練營時代聽過的傳聞：某支探險隊在未勘探區發現“活著的星云”，整支艦隊連求救信號都沒發出就消失了。當時教官用教鞭敲著黑板說：“記住，有些黑暗連星光都照不穿?！?

警報聲突然炸響，這次是最高級別的蜂鳴?？臻g站重力場發生器過載的警報圖標瘋狂閃爍，舷窗外的星空開始扭曲——六艘漆著雙頭蛇標志的戰列艦，正從量子躍遷的漣漪中顯形。

“卡爾的主力艦隊！”蘇菲將晶體塞進防輻射箱，“他們怎么突破聯盟邊防的？”

“因為邊防軍指揮官上個月剛娶了德雷克財團董事的女兒?！绷_伯特冷笑著戴上老式目鏡，鏡片內側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戰術分析數據，“準備棄站，年輕人。我們的逃生艙在D-6區?！?

***

逃生通道的磁力靴吸附聲雜亂如鼓點。李云邊跑邊調出空間站結構圖，卻發現所有通往D區的路線都標紅了?！八麄冊谟眯畔⒉《景c瘓導航系統！”他拽住差點撞上死路的蘇菲，納米護甲的手套在合金墻面上擦出火花。

后方傳來金屬撕裂的尖嘯。三名全身覆甲的重裝士兵破墻而入，肩甲上的雙頭蛇徽章泛著冷光。他們手持的并非激光槍，而是某種生物科技武器——槍管如同昆蟲口器般開合，噴出粘稠的綠色凝膠，接觸到的合金瞬間腐蝕出蜂窩狀孔洞。

“進通風管！”羅伯特突然掀開頭頂的檢修蓋。老人出乎意料的敏捷，電子煙斗射出的切割光束將追兵逼退半步。李云托著蘇菲的腰將她推上管道，自己殿后時，一灘腐蝕凝膠濺在護甲上。納米纖維發出瀕死的滋滋聲，左肩傳來燒灼般的劇痛。

管道盡頭豁然開朗。D-6區的逃生艙平臺竟已啟動自毀程序，二十個發射位只剩最邊緣的艙室還亮著綠燈。

“坐穩了！”羅伯特猛拍控制臺。逃生艙彈射的加速度將三人死死壓在座椅上，觀景窗外，龐大的空間站正在解體。李云看見卡爾的旗艦“黑淵號”伸出十二條機械觸手，每條觸手末端都嵌著直徑百米的鉆頭，正在暴力拆卸“深空之眼”天文臺的核心數據庫。

但更令他窒息的，是那艘旗艦側舷開啟的船塢。數百具棺材狀的培養艙正被運入貨艙，半透明的外殼里蜷縮著人形生物——不，那些東西的關節數量不對，皮膚覆蓋著鱗狀反光層，額骨處凸起某種晶體結構。

“他們在走私外星奴隸……”蘇菲的聲音發抖，“新聞里說邊境殖民地失蹤的五千礦工，原來都被改造成了……”

逃生艙突然劇烈震顫。儀表盤顯示右引擎被電磁網捕獲，漆黑的艦體從后方籠罩上來，艙內廣播響起經過變聲處理的電子音：“交出晶體，可保留全尸?！?

李云的手指在神經接駁器上收緊。逃生艙的武器系統只有兩枚自衛導彈，但當他調出敵艦結構掃描圖時，某個閃爍的藍點讓他瞳孔驟縮——那艘巡洋艦的能源核心，竟與神秘晶體的共振頻率完全一致。

“蘇菲！把晶體頻率調到7.9太赫茲！”他扯斷安全帶，撲向手動操縱桿。逃生艙一個急轉彎，導彈發射架對準敵艦腹部。

“你瘋了？這個頻率會引發量子隧穿效應！”蘇菲的尖叫中，晶體已被插入調節器。

整個宇宙仿佛在剎那靜止。導彈拖著幽藍尾焰擊中敵艦的瞬間，沒有爆炸，沒有火光，只有一圈漣漪狀的時空扭曲。巡洋艦像被無形巨手揉捏的錫紙，連同其中三十名士兵，坍縮成籃球大小的金屬球體，而后徹底消失在虛空里。

“反物質湮滅……”羅伯特盯著傳感器上瘋狂跳動的數據，“不，這是更高級的……”老人突然噤聲，電子煙斗從顫抖的指間滑落。

逃生艙突然被強光吞沒。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降臨了——星辰在重組，銀河如被孩童撥弄的彈珠，而他們正朝著獵戶座懸臂邊緣的坐標瘋狂躍遷。李云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蘇菲手腕上的醫療芯片迸出火花，以及舷窗外浮現的、由億萬星光勾勒出的巨大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