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突然的恩寵的確打亂了朱允炆的計劃,
但他畢竟沒有反抗的權力,最好把事情做好,
所以他不想浪費時間,對洪武皇指派給自己的兩位錦衣衛說道:“去吧,把他們都殺了。”
畢竟這是皇爺爺指派來“保護”他的人,
用這兩位,他心中放心。
“得令!”
林大和許三沒有讓別人搶這份功勞,快步走進了公房中,
沒有哀嚎,也沒有啼哭,更聽不到任何反抗的聲音,幾個小乞丐倒是死得痛快,
不多時,幾個校尉便將尸體拖了出來,裝到了運尸車上,
朱允炆看著幾具還在往下淌血的尸體,藏住了心中的不忍,定聲道:“這尸體會運到哪里去?”
林大回答:“傍晚會同其他死尸一并送往郊外亂葬崗去。”
錦衣衛辦案已有流程,即便是尋常尸體也根本不會隨地拋棄,而是丟到金陵城外的亂葬崗中,
而詔獄之中之所以有腐尸,只是因為有些人拒不認罪,
“好,你先去拋尸地踩點。你這幾日你們跟著保護我沒露出馬腳,踩點之事你們應該熟能生巧。”
“指揮使的意思是,那和尚晚上會來找這這具尸體?”
林大思路跟得上,
和那百戶薛定善不同,他們倆從一開始便對朱允炆言聽計從,精于揣摩上意,因此很容易猜到了這一層深意,
“不一定,我對來復并不熟悉,只是猜測他會去。”
朱允炆聲音適中,確保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清,
“大家集思廣益,盡快將亂黨來復抓捕歸案才是。”
幾個校尉低著頭沒敢和皇孫對視,
來復顯然是狡兔三窟,早有準備,
在應天府杭州府等地界活躍這么久,沒有積累些人脈是不可能的,
這等突然出現的亂黨,是那么好抓捕的?
若是逃出了金陵地界,他鐵了心地要藏下來,又能去哪里抓?
短短幾日,實在是難以畢其功于一役。
“你們運尸時,盡量讓沿路居民知道這幾個是乞兒,就說他們是負隅頑抗被砍死的。”
“是。”
幾個運尸的校尉得令,將尸體先行運走。
又有懂事的錦衣衛過來擦拭地面和房屋,確保皇孫不會一直看到令人惡心的鮮血,
林大喉頭滾動了一下,看著許三:“指揮使,就我一個人?”
“他最多一個和尚,派那么多人做什么。若他不現身,錦衣衛已經控制了那日詩會上的商賈,貢生和幾位京官,如果那個薛定善辦事得力,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消息。”
朱允炆話雖這么說,但對從參與詩會中的人嘴里套出話來看法悲觀,
就算這些亂黨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幾十人的注視下行作亂之舉,
而且他看了薛定善昨晚審問的卷宗,大多數人的社會關系都很干凈,沒有一個人是和朝堂內五品以上的官員有勾連的,
換言之,這等小蝦米根本興不起什么風浪,
雖然錦衣衛嚴刑逼供加上他讓林大,許三誘導式提問擊碎了這些孩子的心理防線,
但這件事中,來復到底是作亂還是懷有其他目的的集會,還是有待考證,
作亂之事是錦衣衛判斷,是出于這幾個乞丐行了“奸細”之事的推斷,
但作亂二字不足以概括,
他從心里感覺這件事疑點重重:
“如果他真的要行作亂之舉,為何來復要大張旗鼓地開詩會呢?他素有佛名,暗地里募捐又不是不行。”
“可這和尚培養幾個乞丐如果是為了其他的事情,又是為了什么事呢?”
“一個培養乞丐做探子的人,應當心細如發,若不是林大和許三誤打誤撞,不一定能發現其中蹊蹺。”
“那么,他是為了拿錢去做別的事情,山東去年受災嚴重,這幾個乞丐從山東來,一直在杭州府活動!”
想到這里,朱允炆的思路這才貫通起來,
一個為官時的區區八品,只不過在應天府等地有一些佛名的和尚,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在京都謀逆叛國,
畢竟,這樣的大事就連“胡惟庸等人”都不曾做到過,
那么,他籌錢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重建逢初寺,
而是為了援助災民!
他利用小乞丐們搜集情報,偽裝高僧,才能夠聚起這么多有錢的信徒,
但他為什么跑呢,除非……
想通了這一點,朱允炆的臉色徹底垮了下來,心中百感交集,
“政府失職才導致這些和尚道士能夠越俎代庖,做這種事情!”
“大明啊,你怎么比想象中羸弱這么多呢……”
他望向天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直到太陽徹底落山,才有一行力士推著運尸車往城外走去,
一路之上力士們并不遮掩行跡,大搖大擺,
畢竟錦衣衛行事一向肆無忌憚,對的都是些大官,高官和世家,很少牽連到尋常百姓——株連九族的除外,
金陵城中不少市民百姓甚至喜歡和力士們搭上兩句話,
以他們的流露出來的只言片語作為閑暇時的談資,
畢竟大部分時候,這些從詔獄之中出來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大多數都是大官,貪官,大貪官!
能點評這些人的得失,就好像他們也親自懲戒了這些貪官們一般,
只是今日有所不同,聽說這運尸車上不只有大貪官,還有五個孩子的尸體!
而且這五個孩子,都是亂黨。
……
東宮之中,
朱標坐在太子別院中,自己小時候最喜歡躺的涼椅上,體驗難得的閑暇,
不好說被父皇取消監國之權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畢竟他現在的心情十分平靜,臉上看不見任何憂慮,
只是他難得的平靜很快被呂氏打破,
“太子,允炆今日又被圣皇叫去奉天殿中了,到底是何事?”
朱標轉頭看了一眼,自己俊美的太子妃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憂慮與倦怠,柔聲道:
“父皇尋他去自然是有要事,難道還會害了他不成。”
“他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往日里除了溫書便是練字,偶爾才和人出去耍子,自從那天之后,便被圣皇關注上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好又如何,壞又如何,他乃是圣孫,為圣皇分憂乃是理所應當!”朱標厲聲道,看著自己的夫人臉色,聲音又柔和下來,“我們這孩子向來早慧,又聰明孝順,從小為圣皇分憂,是大好事,你有什么好傷心的?”
“可是我,我聽說,他去了北鎮撫司,那可是錦衣衛的衙門!那詔獄之中盡是污穢,我怕我兒……”
“莫怕。”朱標站起來,溫柔地牽起了妻子的手,“洪武十五年,錦衣衛初建之時,你夫君就去過,忘了嗎?那里是藏污納垢之所,也是圣皇最為寵信之人才能涉足的地方。”
呂氏愣了愣:“我兒,他真的這么受恩寵?”
“到這個時候他還沒回來,應該是得了皇父的圣渝。也許你,不,我們都小瞧了自己的兒子。
而且他遇事有靜氣,解決不了的事情從不會自己扛著,會找幫手的。”
在朱標的小聲安慰下,呂氏的呼吸這才舒暢了些:“但我還是害怕。”
“那我幫你,去問問父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