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北緯60度。
嚴子尋吃完飯后,覺得廚師水平還沒自己高,他還得調時差,索性再休息一會,畢竟就自己一個人,還是得打起精神。
這時甜美的女聲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們即將降落赫爾辛基萬塔機場,請系好安全帶,等待飛機平穩再整理隨身物品。
飛機在停機坪緩緩滑行,輪胎狠狠啃著冰碴子,巨大的引擎聲震得嚴子尋的降噪耳機形同虛設,索性就拿下來不戴了,他把耳機甩到空位上,手機屏幕在舷燈的照耀下癲狂地閃爍,不用點開就知道是俞岳在遠程犯病。
“阿尋,我跟你說,芬蘭妹子人均維密啊,個個大長腿,你可得把持住。”
“北歐欸!”透過手機屏幕都能看出這家伙的手舞足蹈。
“有事兒嗎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嚴子尋很無語。
老魚現在估計是翹著二郎腿在電腦面前,左手炸雞右手可樂,然后一臉賤樣地敲著鍵盤。
“欸欸欸,怎么沒用了,這可是人生大事啊,兄弟我得幫你把關。”
“再不好好說話刪你了。”嚴子尋發出一把菜刀表情。
“別介!嚴哥,我錯了。”老魚秒發投降的熊貓頭。
“我是關心兄弟啊!你到學校沒有,來點北歐風情小視頻。”
“沒落地。”嚴子尋簡短地回應。
他熄滅屏幕,機場燈光在眼底投下一片昏黃,舷窗外的霜紋就像是蔓延的血管。
“全世界學校不都一個樣,再說了我就考那幾百分能有什么好學校去。”嚴子尋嘟囔著,因為這個話題他又想起來自己的高考前的日子。
五月,蒼梧附中。
“同學們,高考就剩三十天了啊,一切難關就只在眼前。”禿哥在班上慷慨激昂,“克服它,戰勝它,消滅它,你們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教室里死氣沉沉沒人搭話。
“誒誒,嚴子尋,你給我站起來!”禿哥聲音好像提高了三十分貝,像豬叫似的,震得班里的地板感覺都在搖晃。
“三十天!三十天!不是三百天!高考在即你還睡覺?”
嚴子尋被點名不得不站起身,順便伸個懶腰,旁邊的老魚嘴角抽搐還沒反應,禿哥又喊,“還有你,俞岳,你也給我站起來!”
“我發現你們還真是雙子星啊是吧,睡覺都要一起睡?”
“一個頭朝左,一個頭朝右,干嘛?含情脈脈隔桌相望?”
“你倆牛郎和織女啊?”
“啥啥啥,什么牛肉和芝麻?芝麻作為輔料炒牛肉也是很香的嘛。”老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稀里糊涂地接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班里本來很沉寂的氛圍一下被打破。
“老魚你瘋了啊?趕緊站起來。”卞子趕緊提醒他。
老魚定睛一看,禿哥氣勢洶洶地站在臺上,吹胡子瞪眼,兩邊臉氣得通紅像個紅氣球,雙手叉腰外八字站法,活脫脫一個門神,有點逗。
老魚“蹭”的一聲起立,站了個軍姿,前桌后桌被他撞得桌椅亂晃,書本撒了一地,老魚邊賠罪邊向禿哥解釋,
“哎呀禿..不是,王哥,我是真不想睡覺。”
“這高考重任近在眼前哪敢睡覺啊,我這是昨天做您的數學作業啊,鉆研到深夜,你看我頭發都禿了幾根。”邊說老魚邊把他那茂盛的腦袋給禿哥看,
“就睡了三小時,實在是困啊,饒了我這一次吧王哥,小的再也不犯了!”老魚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保證。
老魚這個油嘴滑舌的模樣嚴子尋太熟悉了,他想起剛開學的時候逃課打球被禿哥抓個正著的場面。
當時一伙人打得正嗨,隔著老遠就看到一個锃亮的禿頭,在夕陽下一搖一晃地走過來,手里拎著什么東西,黑袋子裝的,很重的樣子。老魚說我操,完了,被禿哥看到了,這咋辦,他過來了。眾人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因為全校都知道禿哥抓學生的時候視力堪比飛行員,一個都跑不掉。
他們低著頭,等著各腦瓜上響起“啪”的一聲響。
可是,等了半天沒挨揍,耳邊響起的是禿哥的聲音。
“你們這幾個還真是熱愛。怎么的,要打NBA啊?俞岳?”
“不不不,王哥嘿嘿嘿...”老魚一臉諂媚,笑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兒,“學累了,放松放松,放松放松...”
“逃課打的吧?什么課沒上?”禿哥直接地問。
卞子他們捅了捅老魚,瘋狂使眼色,讓他別說。老魚地處境尷尬得像一條放在火上烤的魚,身上汗氣蒸騰,像個小紅魚。經過一番思考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實話。
“實踐課...”
聲音小的要死,哈哈慫蛋。
“我就知道實踐課會有人逃課!”
“欺負張老師好說話是吧?”禿哥忽然提高音量。
“冤枉啊王哥,我們都很尊敬張老師的,不敢啊!”阿孟和卞子連忙擺手。
“球癮犯了,以后絕對不曠課了,王哥!我發四!”老魚舉起四根臟兮兮的手指頭,站的比樹都直,像個喜劇演員。
“好了好了,我有那么可怕嗎,你們這心理素質不行啊,沒我當年一半冷靜。”禿哥突然變得幽默起來。
“拿去。”禿哥指了指方便的黑袋子,老魚他們跑到前面看。
是一箱冰鎮的佳得樂。
“我操!”人群尖叫。
“王哥你是我們的神啊!”
“王哥我們就是您忠實的馬仔,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啊!”
“王哥,我宣布,您就是蒼梧校長,那個小眼鏡算什么,您是...”
“欸欸,你別亂說話啊我靠。”禿哥咳嗽一聲打斷他。
禿哥推了推眼鏡,“可不是專門給你們買的,今天每個班里都有獎勵,我去班上一看你們這幾個家伙不在,我就知道在球場了。”
“以后的課不許逃了,不然逃一次記一次,讓你們好好在蒼梧呆著,做學弟學妹的反面教材。”
“放學前回教室!”
“YES SIRRRR!”他們異口同聲,看著那顆禿頭在夕陽下晃動。
天色漸晚,眾人回到教室大口噓著氣,班級里,禿哥在講臺上挺著肚子站得筆直,好像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搞笑的門神,各科組長已經上臺寫著今晚的作業了,白色粉筆的字跡就像一條一條惹人煩的絲線,纏住每個人向往天空的心。
“誒誒我那球像不像庫里?”老魚抓著佳得樂兩秒干了半瓶。
“嗯,‘拉褲里’,喝這么快小心猝死。”卞子邊整理書本邊嗆他。
“你閉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哎呀兄弟們,今年又有好戲看咯嘿嘿...”老魚一臉邪笑。
“你們說這騎士去年打勇士怎么這么變態啊,一杠三給他翻了。”
“今年又是冤家路窄啊,打幾年了我算算...”
老魚掰著他那個臟兮兮的手指頭,黑的像狗爪似的,一根一根算著。
“三年,別算了大哥,你那個腦子真不比豬快。”不知誰嗆了老魚一句。
“我知道三年,媽的用得著你嗎?我就是看你們記不記得,切。”
“喂阿尋,你說今年誰能贏,我賭一箱佳得樂,騎士這個勢頭絕對要雙冠啊!”老魚轉頭對嚴子尋信誓旦旦地拍著桌子,引得旁邊的女生怒瞪他一眼。
“勇士。”嚴子尋不假思索地答。
“對我也覺得...誒誒,什么勇士,騎士啊好不好?你怎么做叛徒啊!”老魚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好像聽到了什么背叛者義正言辭的宣言。
“不相信歐文?不相信勒布朗?”
“勇士勁頭那么差怎么跟騎士打啊?”旁邊的男生們和老魚一起說。
“有阿杜啦大哥們,怎么玩?”嚴子尋拍了拍幾人的肩膀,白了他們一眼,嘴角帶著無奈又篤定的微笑,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俘虜做的無謂掙扎。
“媽的我相信騎士,騎士必勝!你們是叛徒,叛徒!都得拉出去突突了。”老魚臉漲得通紅,拿起剩的半瓶佳得樂一飲而盡,汗水混著水珠滴在地上,暈開成一灘水墨。他的語氣依舊堅定,像個固執的衛道士,但仍能隱隱感受到一絲對這番話的不自信。
教室后排的座位上,所有人都在討論著騎士和勇士的奪冠可能性,每個人的抽屜里都堆滿了書,當然不只有課本和試卷,還有當時流行的《DUNK》雜志和許多球星的海報,那個時候網上沖浪的時間很少,沒有現在流行的“賽博比武”,所以很多人為了維護心中的偶像,不惜與對頭破口大罵乃至動手,在騎勇大戰那幾年里尤為火爆,蒼梧的后花園里甚至有學生們特意留的一塊擂臺,專門給那些動嘴不解氣的人來一場所謂真男人的較量,搞得像《熱血高校》里的鈴蘭似的,老魚自然是不能放過這種看熱鬧的機會,在一眾樂子人里申請到了半個月的裁判位置,天天在大家伙面前吹噓。
籃球場上也是爆滿,許多從來不打球的同學也開始嘗試這項運動,模仿著庫里的投籃,歐文的穿花和轉身,結果自然是混亂一團。模仿庫里的投籃手型扭曲不堪,像雞爪似的,模仿歐文的穿花像是半身不遂,做轉身就是左腳絆右腳,摔個狗啃泥,那畫面很呆,但也確實歡樂。
那段時間嚴子尋做的更多的事也不是打球,而是看他們打球,就那么在看臺上怔怔地看著,也不知道他們的動作有什么魔力。
不過籃球真的很包容,它對每個人都有回應,只要你拍下去,球就會彈回手上,你練下去就會得到進步,打球的時候天都格外藍,水都特別甜,嚴子尋覺得這樣的時光很好。
大家都說高考年年有,騎勇大戰錯過可就沒有了。
克利夫蘭2016年的逆轉點燃了全世界的熱情,大家都期待騎士來年沖擊雙冠,不過后來我們都知道結局了,2017年克利夫蘭騎士1-4不敵金州勇士,凱文杜蘭特的加盟成為了全聯盟最炙手可熱的交易。
六月,漫天的金雪在甲骨文中心落下,那是給勝利者的禮贊,也是對失敗者的告別,那一夜的雪花輕飄飄地落在每個人的肩頭,卻沉重到無法抖落,成了背景板上一抹刺眼的輝光。
落下的不只有金雪,還有少年們無望的希冀和用力過猛后破碎的心氣。
那是一個悲傷的夏天。
凱里歐文在年末向管理層提出主動交易,外界猜測不斷,流言蜚語占領了全世界的論壇和頭條,那些未知的命運就像皮球被擲向墻壁發出的爆裂回響,歐文為什么要走?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我們始終不知道。
嚴子尋在屏幕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底深處曾沸騰的熱血像被澆了涼水一般,熄滅地徹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并且,悲傷的也不只有球場上的事。
嚴子尋沒有達到到國內的本科線,腦袋嗡的一下,水杯沒拿穩。
他的成績一直不上不下,偶爾還去“倒數兄弟會”里客串一下,頂尖學校就都別想了,能考個一本大學都是祖墳冒青煙。
嚴子尋不是沒想過干脆留在國內隨便找點活干,反正有個房子能回,總歸能有個落腳的地方,生活不成問題。但真要這么做的話,他又覺得窩囊,隨便混口飯吃,誰都行,但他做不到。
去找爸媽嗎?可初中之后基本都沒見過了他們了,老媽她很忙,老爹?那更是相當不靠譜,他對這個男人一直沒什么期待和好印象,小時候在其他小朋友談論自己老爹又帶自己去哪里哪里玩的時候,嚴子尋只能沉默地歪著頭,一動不動,仿佛老僧圓寂,自己的爹就沒帶他出去玩過,感情自然淡得像水一樣。
去找家里的老人?這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們不會怪他考的差,沒人會罵他,也沒人會嫌他丟人,晚上飯桌依舊會有很多他愛吃的菜。
但這樣未免太慫了吧,書里不都說敢于直面自己的失敗的才算是男人嗎?嚴子尋也是這么想的。他不想做一個窩在家里的落魄廢物,像一條縮在陰暗角落里舔舐傷口,好似被命運扼住咽喉的敗犬,令人惡心。
他唯一拿的出手的東西,也就是那幾張繪畫和歷史的證書,雖說純粹是業余愛好,但在高考前他狗屎運爆棚,進了幾個繪畫協會和西方歷史研究院的會員,挺不錯的資歷,國內不認,但國外他已經找好了一所對他有寬容政策的學校了,只要過了他們的分數線就直招。
可嚴子尋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前期學得還算認真,后期純純在摸魚。表面上像一條悠然自得的魚兒,實際上已經被渦流拖著往下沉了。
如果沒考上呢?復讀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說他不想復個好成績出來,而是他這對學習吊兒郎當的樣子,怕不是沒讀幾天就會被老師轟出來:嚴子尋!你他媽有學習的樣子嗎?你有待在復讀班的決心嗎?我發現你是屬秤砣的吧,穩定倒數吊車尾,班里平均分被你拉完了,你這個數學到底是誰教的,基本公式一個不會你好意思嗎?
得了吧,光想到這些畫面嚴子尋頭痛的就要去撞墻,天殺的,這不是活人找死罪受嗎?
復讀?不可能。
嚴子尋想好了,要是能考上,那就說明老天賞飯吃啊,他一定回祠堂給嚴家祖宗磕十八個響頭,香火燒他個三天三夜,慶祝自己不用搭上“落榜生”這個名號,專業的話,就繼續學繪畫和歷史吧,一條路走到黑,懶得換了。
可他心里還是沒底,眼前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要糟,斗志不是說燃就能燃的,失敗的陰影和未來的迷茫像毛線一般糾纏成團,真像那場總決賽,來了一個命運的死神嗎?收割了賽場,也斷了他的方向。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風掠過的聲音讓他想到歐文最后一次穿著騎士球衣在球場上蝴蝶穿花的飄逸,克利夫蘭最鋒利的矛也即將刺穿速貸中心的房頂遠走波士頓,他劃過的弧線,像每個少年都曾夢到過的軌跡一般——自由破空,明亮桀驁,可終究難以停留。
他曾對克城的孩子說過自己不會離開這里,可惜還是食言了。
“嚴子尋你發什么楞,暗戀哪個女生我幫你撮合撮合啊?”禿哥拍著桌子,揚起一陣陣粉筆灰,嚴子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站得筆直,沒有說話,眼神渙散地看向窗外的梧桐,樹葉的影子投射在快要剝落的灰白色墻壁上,平平淡淡的,像是無聲的漣漪。
“聽到了,老師。”他回答。
別人每天一頭扎在書海里遨游,他一頭扎在游戲和籃球里。嚴子尋沒太多娛樂活動,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算得上是純正三好青年,所以別提當什么煙霧彌漫的憂郁王子,酒杯映月詩酒趁年華的瀟灑哥,他壓根兒就立不住這人設好不好,更別說他酒精過敏了,喝兩口得原地去世。
高中的時候應該很多人都會抽煙喝酒了,其實也情有可原,壓力大嘛。老魚就經常拿根煙在嚴子尋面前晃蕩,說阿尋你要不來一根,藥到病除!我這是治愈系良藥,考前必備,緩解壓力,提神醒腦啊,嚴子尋瞥了他一眼說:“你別在我面前嗆我,滾遠點。”
老魚還是想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聳聳肩,把煙一旋,夾在手里,笑嘻嘻地走開了,轉頭扎進另一片煙霧中。
嚴子尋當然能理解,誰不焦慮呢?這種氛圍下他也不例外的,再怎么裝作若無其事,高考的影子還是無孔不入啊,就像教室里彌漫的粉筆灰,粘在每個人的頭發上,衣角上,鉆進鼻腔和喉嚨里,讓人喘不過氣。
在這片土地,你就要承認高考是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什么寒窗苦讀,學海無涯苦作舟...
扯淡。
這條路,年年有人走,年年有人摔。
學歷貶值得像地攤貨一樣爛大街,本科生如過江之鯽,學校演講詞里的那些漂亮話,左耳進右耳出就行,真正說對的只有一句——高考,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同學們。
你說得對。
但是大人,時代變了。
現在這橋更像一根被人踩得搖搖欲墜的木棍,橋下的人無聲沉沒,有的人學瘋魔了,有的人放棄了,有的人拼盡全力才發現方向錯了。
而橋對岸的人還舉著喇叭大喊:邁過高考這道坎,世界都是你的!努力是公平的,勝利是必然的,只要你努力,就能出人頭地,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幽默。
吃了苦就能翻身過上幸福生活?
那工人或農民一定早就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都要做人上人,那誰做“人”呢?
資本的齒輪不會停下的,碾碎的都是行走的血肉,他們也從不會看腳下的這座橋到底埋葬了多少人。
風從裂隙中吹進來,吹的人心發涼。
嚴子尋搖搖晃晃地站在這座橋上,看著橋上大片大片的黑影,像是不知道面對怎樣懸而未決的未來,這條路的盡頭真的有光嗎?還是說,那只是作為他人的火把,在另一條路上燃燒?
嚴子尋不知道,如果有正確答案的話,那他早就錯過了這道選擇題。
高考對大多數人來說確實是可怕的,不過對嚴子尋來說,無所謂啊哥們,誰管他?
老爸老媽忙得像是特務,嚴子尋也不知道他們工作順不順利。他也幻想過爸媽這么神秘是不是已經賺的盆滿缽滿了,自己是隱藏富二代了,他們之所以不回來是想鍛煉他勤儉持家過日子的能力?
但這聽起來也是扯淡,感覺像那種腦殘電視劇里的情節。
不過他不在乎,反正他們會定期轉錢,像BOT般準時,一句話不多說。這些年的流程,嚴子尋已經熟悉到不用看手機就知道自己的銀行賬戶又多了多少錢,信息欄里又新添了幾個枯燥乏味的字:兒子注意身體健康。
游戲打膩了他就躺著,籃球投不進了他就在球場上發呆,很快活。不想做飯,那也簡單,騎個車去外公外婆家蹭飯,或者去找爺爺,在爺爺家住幾天。
這日子就像涓涓細流,不緊不慢,所以嚴子尋很特別,松弛的特別。
兄弟都羨慕他啊,他們說下輩子也要投胎到嚴媽的肚子里過過這樣的逍遙日子,沒人管沒人說,沒人壓力成績單,人生就像一條坦途,一眼望到頭。老魚一聽急眼了,說你們別跟我搶占名額啊,我跟阿尋認識那么久了,我得排第一個投!
原來幸福就是個圍城,困在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
但一眼望到頭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就這樣在醫院出生,然后上幼兒園,上小學,幼時牽過的手連同童年一起褪色,留下一段模糊的光影。
中學戀愛BE,高中刷題傻等著高考的到來,考地怎么樣都無所謂咯,上個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大學,四年一閃而過,然后呢?
干著沒意思的工作,找個不喜歡的人結婚生子,當然了也可能不生,然后在油煙里度日,聽著鍋碗瓢盆的交響,深夜驚醒的時候,聽到身旁自己不愛的人大喊又壓到她的頭發了,自己只能雙手一攤,望著天花板發呆。白天干著朝九晚五的工作,成了完完全全的社畜,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晚上回到家可能要面對滿地的奶瓶和亂七八糟的玩具,眼睜睜看著軀體被奴役。
星月流轉,燈火枯黃的房間,余生被日歷撕成碎片,落在地上,也沒人彎腰去撿。
......
媽的真是惡夢。
嚴子尋趕緊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這些想法趕緊晃出腦袋,生怕自己被玷污了。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雖說嚴子尋再怎么不濟,也跟這條路上的人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但他也著實同情這些人——普通的人。
后來高考如約而至,沒什么特別的,對他來說就是測驗罷了。
嚴子尋,老魚還有阿龍,就在本校同個考場,那叫一個爽,卞子他們都羨慕死了。
蒼梧的地形他們可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走,老魚和阿龍還想著交換紙條作個小弊,嚴子尋懶得摻和,他只覺得那天天氣真好。
考最后一科的時候,嚴子尋早早交了卷子,成為了全校考場里第一個走出大門的人,外面烏泱泱的,遍布家長還有記者,人聲鼎沸,鑼鼓喧天,仿佛幾十年前新年的街道。
那般景象遙遠的像電影里靜默的片段。
熙攘聲猶如海潮,將他包圍,他低著頭撥開人群,心里下起了一場夏日的雪花,那些輕飄的雪片像是無言的狂歡,又像無聲的諷刺。
然后是狂歡,兄弟們最后的狂歡。
大伙考完都約好在場外匯合,因為下次相見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也許你去了美國,他去了香港,還有的去了XJ,大家會在命運的編排下就像蒲公英一樣四散而落,分布在天南海北。
于是,為了能抓住最后的時間,他們一頭扎進網吧,包了最豪華的包廂,一周!
不知道是為了慶祝,還是為了把傷感的氣氛攪得混沌一些,個個都頂著黑眼圈和鳥巢一樣的頭發,瘋狂血戰,在網吧包廂里怒吼,震的房頂的白熾燈都在顫,網管一天要來提醒十幾次,卞子和老魚充耳不聞,直接甩出鈔票:兄弟,你別管了,拿錢!
他們打了幾天依然精神盎然,卞子負責買飯,老魚負責把大家的衣服帶回家洗,每個人都各司其職,都有事干,除了回家洗個澡之外,網吧才是家。
鍵盤的軸體啪啪的響,游戲音效充斥著整個房間,在這個虛擬戰場上,每個人都拼命廝殺,全神貫注的投入,打了BUFF似的,好像在游戲里贏一場,就能贏回些什么。
他們似乎要把這幾年的憤懣全都發泄出來。
GG,GOOD GAME,意味著一場比賽結束。
“怎么説,又輸了。說好的帶我贏呢?”老魚滿臉難受。
“不是你7/17我怎么帶你贏啊?”
“不是,那卞子他們那還有倒數的呢?”
“阿龍你們真坑。”老魚大口大口灌著紅牛。
“......”
這場游戲結束了,但有什么是真正結束的?
嚴子尋在屏幕前,臉龐被電腦照得通紅。
“又沒贏”。
他取下耳機,拳頭狠狠地砸下桌子,劇烈的痛感瞬間傳入全身,也讓腦子清醒了不少,此時的天空灰蒙蒙的,雨滴落在窗玻璃上,砸出了一朵朵炸裂的水花,他走向網吧的窗邊,感受涼雨清風拂面而過,但眼睛還是盯著屏幕上的“GG”。
不知怎么的,那對字母好像扎根在他的心里,扎在更深的地方。
GG,青春GOOD GAME。
這時一聲輕盈柔和的雙音像銀鈴般悅耳“嘀嘀”地響起。嚴子尋沒加入他們的打鬧,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信息。
“【月蘭驛站】取貨碼A-SLD-0020,到月蘭半山墅南區集收點,領取快遞**0323包裹,18*****”
大伙的聲浪還在翻滾,占據了混亂的空間。
“別上別上,等我補槍...”
“......”
“我操我服了,老魚你是不是有病啊,這不補槍,你賣我勾子啊。”
“等我一起打啊,你逞什么英雄...該死的裝逼犯。”
“媽的又輸了。”
老魚一臉懊悔,卞子氣得小辮子都飛起來了,其他人看著這倆活寶笑得前仰后合,但嚴子尋的耳朵像被膠水堵住了一樣,沒什么反應。他盯著屏幕的“退出”鍵,按了一下鼠標。
“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嚴子尋邊說邊收拾背包,聲音懶洋洋的,有點沉悶,但說不上來為什么。
“別走啊阿尋,包了一周呢!什么事啊,我不是故意坑的,下把絕對贏!”
“明天我再來,有快遞到了,我去看看。”
“行吧,都等你啊!欸對你把我襪子帶回去洗一下唄...”
“去,你,丫,的。”
他隨手拿起傘懶得再回頭。
身后,老魚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看阿尋,我操就是拽啊,這走路姿勢,《サムライチャンプルー》的仁啊!”
“喲呵你還會點日語啊?”
“大驚小怪,本人博學多才,均有涉獵,不然怎能討得妹子歡心?”老魚的聲音騷里騷氣的。
“我呸...”
阿龍嗤笑一聲,看著嚴子尋的背影說,“阿尋要出國了肯定得國際范兒啊!”
“對對對,你看那背影,太像了。”
“芬蘭第一劍!”
......
嚴子尋腳步一頓,低頭扶額,哭笑不得,差點拿傘當刀回身去把他們砍了。算了,懶得理了,這幫人和《老友記》里面那種賤兮兮的損友一模一樣,他在眾人的嬉笑中漸漸遠去,恢復了以往的淡漠,在雨中留下一個修長的背影。
“李大爺!取件碼****。”
“哦哦,小尋啊,”李大爺一邊翻快遞一邊和嚴子尋搭話,“高考考的怎么樣啊?”
“還行,有學上。”
“在國內讀還是出國啊?”
“出國。”
“哎呀還真出國讀啊,中國現在強大了,比外面好多了呢!”
李大爺頓時來了精神,“小尋我跟你說,國外現在可不安全啊,你家里人放不放心啊?”
嚴子尋點了點頭就當回應了。
李大爺是嚴子尋小學門口開小賣部的,后來小賣部不干了找了個快遞點的活兒,好巧不巧就在嚴子尋家門口,所以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
回想小學的時候,嚴子尋沒事就愛往他那里跑,一邊啃辣條,一邊蹭漫畫看。當時火爆的《偷星九月天》,小賣部里進了一批新的,一堆學生放學就往小賣部扎堆討論,誰劇透誰的腦袋上得挨一拳頭,所以李大爺算是看著這小子長大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以前那個還沒柜臺高的小屁孩已經比他高一個頭了,吵吵鬧鬧的樣子也不見了,變得安靜了,也不是那個賴在柜臺前,非要把書看完再去才走的小學生了,李大爺感嘆時間真快啊,真是白駒過隙一瞬間,小尋都要出國上大學了。
但大爺的心里總覺得這孩子不一樣,他要是出去的話,可能很難會再回來了。
“哎呀找到了,小尋啊你這個快遞真難找。”李大爺直起身,把快遞拿給嚴子尋。
“謝了大爺!”
嚴子尋撕掉外包裝,取出一個信封,血紅的顏色,布滿裂紋的紋樣,堅硬的質地,在昏暗的雨天顯得格外醒目。
信封上印著金燦燦的火漆,圖案很古老的樣子,四周環繞著符文裝飾向四周延伸,像是中世紀的遺物,他用指腹摩挲著,打開后里面是一張觸感柔軟又堅韌的淺黃色羊皮紙,
上面優雅地寫著一個名字:“親愛的比巴卜先生”。
優雅的筆法搭配幽默的名字,真是極致的對比。
“比巴卜...”嚴子尋嘴角抽了抽,無語地笑了一聲,然后迅速地把它藏進包里。
“呦,這是國外寄來的啊?”李大爺探頭探腦地看。
“真高級,啥學校啊?”
嚴子尋心想大爺你要不回去工作唄,旁邊一堆人等著拿件呢。
“芬蘭的。”
“大爺我先走了。”
李大爺似乎還想說點什么,但嚴子尋已經抓起書包,快速轉身,甩掉身后的交談聲,念叨聲,轉身走進了雨幕中。
雨水越下越大,嚴子尋奔跑在潮濕的街道上,鞋底濺起一串串水花,頭頂那頂為了遮掩亂糟糟的頭發的棒球帽吸滿了雨水,沉甸甸的,風吹過來,他感覺涼颼颼的,不禁打了個噴嚏。
他一路小跑回家,身上的雨水不停地滴落在他早上剛洗干凈的毛毯上,書包隨手扔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棒球帽全都甩進洗衣機,洗滌模式,半小時。
他去浴室擦去臉上的水,鏡中的自己,漆黑的眼瞳,凌亂潮濕的黑發,微微隆起的肌肉,殘留的雨水就像滑過山峰,滴落在瓷磚上,他抓起幾張紙擦干,轉身回到客廳,從包里拿出沒有看完的血紅色信封。
小心地取出,那張羊皮紙像是經過了特殊的處理,那些優雅的筆跡,帶著別致的韻味,仿佛每個字母都進行了精心的雕琢。
親愛的比巴卜先生
我們很高興地通知您,您已被本學院錄取為繪畫與西方歷史專業本科級一年級新生。
錄取詳情:PAINTING AND HISTORY
學制:五年
開學日期:次年一月十八日
報到地點:待定,屆時會有學院導師親自引領。
PS:請盡快辦理您的學生簽證,并附上此錄取通知書作為支持文件。
落地后您的導師自然會找到您。
由于地處世界極寒之地,衣服保暖請自行注意。
您的學生編號為S323001
歡迎你,比巴卜!
最后,在此向你表示真誠的問候
烏戴爾的大門已向您敞開!
您誠摯的
維多利亞
“親愛的比巴卜先生...”
這是他在填寫申請的時候隨便寫的,壓根沒當回事兒。那天他坐在網吧里填表,老魚他們吵個不停,嘰嘰喳喳的,聽的煩躁,他就隨便敲了幾個字母上去。
但現在,還真的有學上了,而且他是——“比巴卜先生”。
但...這什么狗屁名字...
他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嘆了一口氣,隨手把它塞回信封。
難怪自己申請的時候,學校信息少的離譜,神神秘秘的,搞得像什么魔法學院邀請函,但信上的內容卻讓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期待和神秘,像是對他的召喚。
落款的名字——“維多利亞”。
他甚至能想象到一個戴著純黑色寬檐羊毛禮帽,穿著黑天鵝絨長袍的英國女人在火光照耀下瀟灑地為一張張羊皮紙簽下她的署名,字跡華麗地像一首短詩,每一筆都流露出悠遠的儀式感,帶著踏破時空風暴的氣息,向他發出邀請:來烏戴爾吧。
嚴子尋拿著信封,看了良久:“有點意思”。
他將信紙重新疊好小心地放回信封里,血紅色外封上的裂紋就像熔巖,在燈光的反射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澤,他盯著信封發了一會呆,響起李大爺的嘮叨,“國外危險的很啊,要注意安全,家里人放不放心啊?”
他笑了一下,看著遠方的天際線,低頭把一根細長的煙叼在嘴里,但沒有點燃。
這煙還是老魚給他的,白色盒子,細細長長的煙,挺漂亮。老魚說哎呀你拿著吧,也沒有非讓你抽嘛,拿著先感受感受!男人都要抽煙的。
是嗎?
嚴子尋也不知道,不過腳下的這片土地已經待足夠久了,也許,是時候換個地方。
這幾年他很少再去麻煩外公和爺爺了,畢竟老人對他再好也是隔一輩的,他們沒有管他的責任,所以嚴子尋很自覺,去的頻率越來越少,但會在節假日的時候給他們送上祝福,讓他們注意身體健康。
這么做他覺得很合適,因為嚴子尋不喜歡老是麻煩人。
真羨慕你啊阿尋,自由瀟灑得像孤狼。
耳邊回響起朋友們的調侃,上一秒他們還成群結隊的時候,嬉笑聲像潮水般涌動,仿佛能把街道填滿,但下一秒他們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有的上了老爹的車,有的坐了老媽的電動,有的大舅子來接他們放學,陸陸續續的,消失不見了,隊伍像只毛被褪干凈的鳥。
嚴子尋站在街邊,抬起頭望著遠處天邊的最后一抹霞光正一點點被灰暗的云層吞沒,像即將燃盡的火焰。
嚴子尋想不出來他想要什么,羨慕什么,他似乎找不到有什么東西能讓他羨慕和追求的。
人不就是羨慕你有而我沒有的東西嗎?
在沒傘的時候羨慕別人有傘的,而自己只能冒著大雨把書包頂在頭頂向住處跑去這種衰事。
沒人會羨慕吧。
沒人會羨慕回家面對的是沒有人回應的客廳。
沒人會羨慕每天需要查找菜譜,想吃的菜得自己做。
沒人會羨慕玄關上擺著的是孤單的鞋架。
沒人會羨慕出國的時候是一個人拎著幾個大大的行李箱落寞地向漫長的安檢通道走去,回頭望去,只有機場巨大的落地窗,透過無數金子般的陽光,那么溫暖,但襯得自己的背影就像風中飄落的樹葉。
沒人會羨慕這種事,對吧?那就對了,你是正常人。
可他是嚴子尋。
他也有朋友啊,一起打游戲一起吹牛,一起逛街不是嗎,只是每當夜幕降臨,隊伍慢慢散去,當嬉笑歸于平靜,熱鬧歸于沉寂,嚴子尋都覺得剛剛經歷的東西不真切,就像是借來的幻影,或是透支未來的片刻歡愉,如同流離之人追逐的夢幻泡影。
真像個矯揉造作的女生,心煩意亂的。所以等當思緒打架,他就喜歡爬樓梯到高層的天臺上,俯瞰整個城市,看夜晚的繁華燈光和霓虹的車流飛馳,想象在天空飛翔的感覺。
其實這很自由不是嗎?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但是老虎扒了皮就不是老虎了嗎,依然是啊。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就像流水中的樹枝被推著走,水和樹枝流走,礁石留下,但有幾個人能做礁石?
所以能怎么辦,接受咯。
嚴子尋走到浴室,打開昏黃的燈光,他不喜歡白熾燈,因為太刺眼,太冷洌。
外面的雨聲仍未停止,昏暗的烏云覆蓋在這座城市的上空,襯得浴室里有種莫名的暖意和陰郁。
他從櫥柜里拿了一瓶新的沐浴露,擰開蓋子,一股清冷酸澀的冷杉氣息彌漫開來,像是冬日森林里割裂空氣的鋒利氣味,苔蘚的濕潤感隱隱浮現,混著燧石的冷硬質感,讓整股氣息不再單調,如同穿林而過的風暴。
他站在水流下,水沿著發絲落下,擊打在肩膀上,像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窗臺,帶著徹骨的涼意,他深吸一口氣,任由它們潑灑而下,沿著脊柱一路滑落,伴隨著些許干燥海藻的清苦味道,脖頸間劃過的似有似無的刺柏果的辛辣,像是夜風劃過皮膚的瞬間,留下微微的痛感。水流澆滅了腦海中的那些雜念,但疲憊卻像只無聲的貓,盤踞在他的骨頭深處,水落在瓷磚上,炸成無數的碎片。
嚴子尋晃了晃頭,伸手把臉上的水抹掉,頭發濕漉漉地垂掛下來,像是一簇黑色尖銳的荊棘,水珠順著下頜滴落,水汽模糊了鏡子里的人,但依稀能看出朦朧的身影,冷水沖刷過的身體顯得更加清瘦,堅實但瘦削的肩膀,肌肉不大,但有緊實流暢的線條感,黑如點漆的瞳孔中映著的暖光,猶如火炬般亮起。
他抓起自己的毛巾胡亂擦了擦頭發的水和身上,套上一件領口微微發皺的白T恤,穿上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濕氣還未散去,空氣里殘留的冷意透過丹寧滲進皮膚,他打了個噴嚏。
嚴子尋拖干凈浴室的水跡之后,走回客廳,倒在巨大的棉布沙發上,說是沙發倒不如說是床。
窗外的云層像紙片一樣碎裂,陽光微弱,但已經帶來些許明亮,將客廳的一半區域都鍍上一層冷調的淡金,有一道明顯的光與暗的邊界。他窩在暗影里,抬頭望著窗外微微放晴的天空,也許是剛剛下完雨,所以路邊都沒什么人,天空澄澈但沉寂,像一片鋪展開來的曠野,平靜無垠。
“算了,有學上就不錯了,‘比巴卜先生’。”他低聲說。
嘟嘟嘟,老魚打來了電話。
“我靠,你怎么不回話啊,是不是兄弟了。”
嚴子尋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手機上彈出34條未讀信息,老魚的。
“沒什么,想些事情。”
“我靠你想啥事情連我的消息都看不見?”
“幾十條啊!”
“哎呀你別老這么憂郁,一天天的這也想那也想。”老魚語氣一轉,興奮得不行。
“迎接美好生活吧,而我,魚俠客,要去俄羅斯了哈哈。”
“到時候直接飛過去找你玩,什么叫雙子星?這就叫雙子星!綁定的。”
“瀟灑如我!”
老魚的語氣十分興奮。
“行。”
“那就這么定了,茍富貴勿相忘啊兄弟!等哥們談上毛妹就找你匯合。”
“希望你別被毛妹摧殘完,活著過來。”
“呸呸呸...”
“行,我下飛機了。”
老魚喋喋不休個不停,“拜拜拜拜,記得拍大長腿...”
嚴子尋沒等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長吁一口氣。
這家伙...冬天哪來的大長腿,這種天氣你能看到的估計只有披著雪的北極熊和凍得瑟瑟發抖的麋鹿。
要看大長腿的話,那我給你個建議,夏天的時候買張飛加州的機票,租輛車沿著圣何塞CA-17公路一路向南,穿過蜿蜒的山路,迎著熱烈的氣浪和明媚地能趕走陰霾的陽光,就到了圣克魯茲海灘,那是世界有名的夏日樂園,成群的比基尼美女在沙灘漫步,那種香艷的場面應該會比較適合老魚。
至于嚴子尋,他也不會介意放松一下。他也許會在旁邊的棕櫚樹下支起一個躺椅,拿一本閑書,邊喝桃子氣泡水邊漫無目的地看著遠處閃爍著金色波光的海平面,感受難得的好時光。
飛機穿行過夜色,轟鳴聲漸漸消失,舷窗外,機場遠處的塔臺散發的紅光一閃一爍,舷翼輕微震顫,起落架已經放下。
艙門開啟,冷空氣瞬間搶占飛機內部,帶著濃重的雪氣和寒夜的冰冷。
“先生,需要落地的陪同服務嗎?”那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不用,謝謝。”嚴子尋對著她如水的目光,回應著。
“好的先生,感謝您選擇芬蘭航空,祝您旅途愉快!”
嚴子尋點頭致意,雙手一伸,輕輕一拍,整理了一下風衣上的褶皺,然后拉高領口,向貴賓通道走去。
玻璃窗外,北歐的雪夜沉靜如夢,飄揚的雪花落在這座他還不甚熟悉的城市里。
他長舒一口氣,拉緊風衣領口——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