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宋綰莛所說，那只是他的幻覺，李司空他發現再也找不到去時的路了。
那一堆骸骨，紅字，大樹都不見了，原本的小路成了消失了，一排排倒下的樹木掩埋了前進的道路，根本記不清來時的場景。
“妖神娘娘，妖神娘娘！”
一如既往的無回應，兜兜轉轉好幾圈，實在找不到路后，李司空只能將豬心放在一張芭蕉葉上，供在大石頭前虔誠地拜了三拜。
“該死的臭小子，拿著腌臜玩意臟我地界。”
嬌喝聲響起，一陣妖風掀起，吹著李司空睜不開眼，艱難著抓住石塊抵御，因為用力指尖泛白，李司空快要撐不住時，風瞬間停止了，紫衣少女赤足立于巨石上，小臉上怒氣沖沖的。
“你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你出不了這荒山！”
李司空隨即被一股怪力壓倒，一股泥土腥味涌入，他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一頭雄壯的灰熊用熊掌壓住了他的頭，眼看著就要氣勢洶洶地咬向他，他立馬道
“聽娘娘說想吃心臟，這豬心便是買來給娘娘的貢品！”
一時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姐頭，你改吃葷了？”
灰熊居然神奇般吐出人言，甕聲甕氣道，顯得十分喜感，不過換來的卻是一頓抽飛。
“滾！”
一條碩大無比的藤蔓破土而出，竟將灰熊抽飛百米，化作一顆流星遠去，不知生死，李司空只覺得身上驟然一輕，連忙起身將豬心吹了吹，把上邊的塵土清理，然后恭恭敬敬地捧到空靈兒身下。
這一系列動作空靈兒盡收眼底，看得她是一陣無言。
“倒是好心思，自己怕死，不舍得用自己的，拿顆豬的來。”
李司空聞言有些訕訕，畢竟沒有人不怕死，妖神娘娘喜怒無常，雖說被人稱作妖神，但本質上還是妖，按照正常人的想法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尋她，既然求得藥了就應該更加遠離，畢竟人妖殊途，妖心難測，萬一賴上你，引你作妖仆，像成了虎倀那樣的存在，豈不是生不如死？
但李司空想著空靈兒為了幫他救人，她是好妖，是神仙，就應該按照神廟中的仙人待遇一般供奉。修廟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李司空有沒有這個錢，一聽是供奉妖神的，他李司空有幾個頭也不夠砍的。
“念在你有心，救人之事就此了了。”
李司空激動道。
“我雖然不識字，但也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娘娘你若不喜歡吃豬心，我可以去買羊心牛心……”
“老娘不吃心，你給我閉嘴！”
“那娘娘喜歡三牢嗎，是大牢還是小牢，小牢還好，但大牢……”
“滾！”
空靈兒氣得眼角抽動，直接打斷這說的牢牢的牢小子，手中揮過一陣罡風，將其吹了出去，真的很想把這聽不懂人，不妖話的混小子給埋了做養分，但還是想了想就算了。
“大姐頭，你吃嗎？”
灰熊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身上插滿了殘枝碎葉，毛皮也被薅掉了不少，此時的它看著豬心十分饞，它流著口水詢問。
隨即又是一記抽飛。
……
來到白虎館，珠兒親自在門口等他，李司空姍姍來遲，珠兒連忙迎了上去，不過聞到他身上的一股腥臭味，珠兒嫌棄地用小手捂住鼻子。
“你去干嘛了，怎么那么臭？”
“算了你跟我來。”
還沒等李司空回答，珠兒便不由分說地領著李司空往里走。
李司空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好像不是昨天她去往云清琴院子的路，他把疑惑說了出來，珠兒沒好氣道
“小姐乃是天仙般的人物，你這一身不洗一下，是要臭死小姐啊！”
如此李司空便在學員澡堂中沖洗了一番，還換了一套學員的衣服，衣服很合身，甚至有些份量，這應該是他穿過最貴重的衣服了。還未等李司空好好感受，珠兒便拉著李司空快步走向書房中。
珠兒輕輕地敲了門，屋內傳來云清琴冷清的聲音，偌大的房間中，只有云清琴靜靜坐在桌案前，白皙細嫩的手掌握著一把雕刻刀，纖細修長的手指隨著線條變動，美眸凝重，神情一絲不茍，她所參考的便是昨晚李司空在桌子上刻畫的鳳凰。
看著地上廢紙罐中已塞滿了不少木塊，可想而知，昨天李司空離去后，云清琴私下練習不少時間。
很認真，是個好學生。
這是李司空對云清琴的看法，應該是刻了太多，十分熟練了，云清琴很快雕刻完了。
“老師，你覺得如何？”
老師？
李司空十分震驚，沒想到云清琴居然會稱呼自己為老師。
“云……云小姐還是叫我名字吧，叫老師就太過了。”
“達者為師，稱你為老師是應該的。”
見李司空不適，云清琴也沒強求了。
“……那我看看吧。”
李司空拿過木塊，感嘆道不愧是富貴人家，用來練手的木塊是方方正正的，而且這紋路這質感，恐怕是一些名貴木材。
“云小姐，莫不是捉弄我的，你的手藝比我好太多了，又何必找我學習。”
看著云清琴雕刻出的鳳凰，簡直巧奪天工，活靈活現，其中細節李司空自愧不如，仿佛云清琴見過真正的鳳凰一般。
“形似終究是形似。”
云清琴略有遺憾道。李司空心中有惑，但既然收了錢，還是要盡心盡責的，況且他現在也還不上了。
“請李公子賜教。”
李司空在幾塊木塊上分別刻出了幾個簡單的圖案，有的像草和魚，有的像太陽和月亮，這些是最簡單的圖案了，用來練手最合適。
云清琴看著圖案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仔細盯著月亮圖案，然后拿起刻刀開始雕刻。
屋子內，刀在劃過軟木表面沙沙聲作響，云清琴很認真也很熟練，很是一絲不茍的對著李司空的圖案復刻，李司空卻面露難色，珠兒以為是李司空見小姐如此天賦異稟，自愧不如了，內心一陣自豪，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啪！”
屋內瞬間沉寂，云清琴的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出現了一塊紅印，屋內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珠兒瞪大眼睛盯著李司空，李司空也愣神地看著自己的右手，云清琴卻是靜靜地望著李司空，眼中疑惑。
“混蛋，你敢打小姐，我咬死你！”
珠兒反應過來，張牙舞爪的樣子，咋咋呼呼的要撲向李司空，李司空連忙躲閃，嘴中不停解釋著。
“我不是有意的，我是看她動作不對，下意識才打的。”
說實話他也沒教過人，也不知道怎么教，他沿用的是王鰥夫教他的法子，不對就打，打到不會出現偏差為止。
“珠兒停下，李公子繼續。”
“可是小姐……”
“不讓你出去。”
云清琴直截了當道，珠兒見云清琴如此認真的態度，有些委屈，低聲對李司空道
“你就不能說哪里錯了嘛？”
李司空卻有些犯難了，明白云清琴嬌貴的身軀，哪和他一樣抗揍，抽幾下最多發紅而已，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口述云清琴哪里錯了，他有些犯難了。
“我不怕疼，無需擔心。”
云清琴靜靜說了句，見如此李司空還能說什么，只能認真的教了，想著以云清琴那股不服輸和認真的勁應該會學的很快。
此后房間里不斷傳來‘啪啪’的聲音，路過的侍女聽聞都面紅耳赤而過，都是氣的。
啪！
杯子被摔碎，坐在太師椅上的徐恒嘴唇顫動，怒火中燒。
“我徐恒的女兒，這野小子怎么敢打，我都舍不得對囡囡大聲說一句話，他怎么敢，怎么敢！”
要不是怕云清琴厭惡，他早就闖入書房中把那臭小子抽筋拔骨了。
“也不知道囡囡為何看中那雕刻之術，鎮中城內，乃至天下比這臭小子厲害的多了去，她只要一句話，天上的星星我都給她摘來。”
那名叫魚公的老者輕輕抿了一口茶，悠悠道
“仙家之人，怎能以常理定奪。”
徐恒惆悵道
“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對了，魚公，你可查清了這小子的身份？”
“李司空，原本無名無姓是個孤兒，被一個老乞丐收養，為其取渾名狗蛋，后來老乞丐病死，他也乞討了一段時間，為的是給老乞丐準備了一口棺材，他不偷不搶，同齡人中視其為異類，王鰥夫的木雕被偷，當時李司空他附近，王鰥夫認定是他偷的，要他賠錢，李司空拿不出只能給王鰥夫做學徒抵押，后來災荒王鰥夫跑了，李司空快要餓死時宋家大小姐間接救了他，最后他找了份采藥的活，在周興那工作，勉強能維持生計。”
徐恒沉默片刻，總結了一句
“活的倒是艱難。”
徐恒將茶水一口氣喝完，繼續道
“那王東河的底細呢？”
王東河便是王鰥夫的全名。
魚公拿出了一疊資料，意味深長道
“您自己看吧。”
徐恒見其賣關子也是十分好奇，過了許久，徐恒長舒了一口。
“想不到清琴回來還幫我挖出了這條大魚，看來王都又要掀起波瀾了。”
……
李司空很意外，他本以為像云清琴這種好學又努力的人應該會學的很快，但事實并非如此，時間很快過去，云清琴只刻出了兩個圖案，刻著異常緩慢和艱難，以李司空的標準來看還是差些意思。
“云小姐的進程很不錯了。”
李司空只能安慰道，在李司空的印象中云清琴的雕刻天賦能排第三，因為他也只見三個人學這玩意，王鰥夫，他還有云清琴。
“無需安慰我。”
云清琴安靜道，李司空‘指點’她的時候刻畫起來倒是沒什么難度，但讓她自己單獨刻畫時卻是異常艱難，她甚至希望李司空能一直打她手了。
“學一項技藝，要么看天賦要么看環境，二者我皆沒有。”
李司空可是為了不餓肚子，為了活下去才學的雕刻，所以他學得快理所當然。
“雕刻技藝高超的人有很多，不知道為何云小姐要找我？”
李司空突然詢問道
“你可相信世間有仙？”
云清琴想了想，反問他道
李司空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的手藝便是仙家中的符箓之術。”
云清琴隨手變出了一張鬼畫符的黃紙，隨手一丟，符箓突然消失，消失處憑空出現了三團漂浮于空中的火焰。
“啊！”
云清琴這一手憑空變火的操作驚得房間內兩人驚呼。
“符箓品階分為天地玄黃四品，上中下三級，此乃一張入品的火符，可聚靈生火，屬于符箓一道中最基礎的一種，一張玄品的符箓便能威脅到你們俗世所說的仙，大概就是能焚燼一座城池，而你所刻畫的圖案復雜程度不亞于玄品符箓道紋，符箓師在修仙界是十分尊貴的，一張黃品符箓所蘊含的價值便有千金，玄符更是非凡俗之物可衡量。”
李司空看著手中的刻板難以置信。
“可惜在你手中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圖案罷了，你缺了一種東西。”
“什么東西？”
“靈根。”
云清琴略帶可惜的語氣說道
“仙凡之別在于靈根，有靈根者便能吸收靈力進行修煉，普通修士境界又分為合氣，韻靈、歸元、神通等境界，能單靠手藝與記憶便能刻下玄符，你在符道一途本前程寬廣，可惜無天時地利，靈根枯萎入道已難，不過傳聞也有重新修煉的法子。”
說完靜靜地看向李司空，他聽完了然的點了點頭，卻無半點激動的神情，眼中只有聽完故事的滿足感。
“你不心向嗎？”
“那么好的東西，怎么可能是我的。”
仿佛習以為常了，也不知道是灑脫還是自卑，大抵在李司空心中以后老了，或許能跟小孩們吹吹牛皮，說我這雕刻技術可跟仙人有關系的，當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時候。
如此死氣沉沉毫無朝氣的樣子看著讓云清琴內心略有不適，要知道她的同門，雖然平日里友愛互敬，但也會為了爭奪一絲機緣而傾盡所有，如此不思進取簡直是糟蹋了這一項天賦，也不知道那位前輩是怎么看上他的。
云清琴平復了一下心情
“我乏了，珠兒送客。”
離開前珠兒又偷偷給他塞了錢，不多九文錢，李司空百般推托，但珠兒執意要給，說是小姐的意思，最后李司空還是收下了，但意外的是剛好宋綰莛吩咐要買的東西，剛好是九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