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幅場面,幾個闖進來的捕快身形皆是一頓。
床上的女子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她病得十分嚴重,她粗重的呼吸,潮紅的臉色,以及臉上那一副難以掩飾的虛弱都在佐證著這一點。
她看起來病得太嚴重了,以至于打擾了她休息,并且粗暴踹門闖進來的自己一行人,即便有正當的理由,也顯得如此可惡。
在場的幾名捕快心中都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是因為屋子的主人得了重病,喝完藥后剛剛睡下的話,那的確有可能會睡得很沉,導致沒聽見他們的叫門聲。
其中那名機靈的緝武司捕快也是這么想的,他十分細心地注意到了小桌上喝完的藥碗,以及還帶著余溫的藥爐。
只是這些藥碗太多了,不知這姑娘得了什么病,居然需要喝這么多藥?
機靈捕快心中還帶著些許疑惑,他伸手試了下藥爐的溫度,發覺若是以這女子已經睡下一段時間來看的話,這藥爐的余溫未免有些高了。
他又注意到那女子蓋著的被子,那被子鼓鼓囊囊的,未免太厚了。
此時正是深夏,雖然生病的人蓋厚被也無可厚非,但這被子的厚度,卻似乎正好能藏下一個人。
加上另外幾處細微的疑點,便由不得人不在意了。
于是在姜安漁準備命令這些人撤離的時候,機靈捕快率先對上官飛雪道:
“這位姑娘,我們正在追查朝廷要犯,以防萬一,能否請你將被子掀起來,讓我們看看。”
話音落下,屋內的氣氛頓時一肅。
上官飛雪的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驚慌之色,徐盛安心中默嘆一聲,準備強行沖脈動手。
姜安漁瞥了這機靈捕快一眼,心中頭一次生出對同僚下黑手的沖動。
她知道徐盛安就在床上那女孩的被子里面,若真要叫這捕快將他翻出來,場面就很難收拾了。
于是姜安漁冒著被人懷疑的風險,拿出一副強硬的語氣:
“夠了!我看這位姑娘也不像是被賊人劫持的模樣,她已經身患重病,不要再打擾她休息了,去下一家查。”
“可是……”
見機靈捕快還要再說話,姜安漁眼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你是覺得這位姑娘與賊人勾結,有意窩藏,還是見人家貌美,想占點便宜?”
“我……屬下不敢!”
機靈捕快心里其實覺得,這姑娘也未必就沒有與反賊勾結的可能,何況叫她掀被子看一眼,也費不了多大事。
可見姜總旗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他也不敢再堅持,應和幾句,便隨著同僚一起離開。
屋子里很快就恢復了安靜,被踹倒在地的房門,臨走前被姜安漁叫人扶起來了,只是還有點漏風。
隱約還可聽見外面傳來的瑣碎嘈雜聲,今夜的洛都,注定是個不安寧的夜晚。
上官飛雪也是頭一次做窩藏官府要犯這么刺激的事,姜安漁帶人離開后,她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才松了口氣,取出銀針,在自己身上扎了兩下。
重病的癥狀很快消退,上官飛雪這才翻下床,將被子掀開,露出下面的徐盛安。
大熱天的被悶在被子底下,徐盛安的臉色也憋得有些紅了,這會兒見了新鮮空氣,連忙大喘兩口氣,將肺里的女兒香呼了出去。
上官飛雪則又用針在徐盛安身上扎了幾下,將他被封住的脈解了,又把他身子擺正,隨即將臉湊過去,笑吟吟地說道:
“徐大幫主,我這次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吧?你打算怎么報答我?”
徐盛安看了她一眼,也笑道:
“上官姑娘倒是好大的膽子,我既然被官府通緝,便很可能是大奸大惡之人,如今脫險,便要殺人滅口。姑娘不思自危,怎么還向我討起報答來了。”
“哼,咱們先前可是見過的,徐大幫主,那時我就覺得你不像是真正的惡人。何況官府中的,也未必就都是好人。”
上官飛雪說著,伸手在徐盛安身上拍了拍:
“所以別拿這些話來敷衍我,快說,你要怎么報答我?”
徐盛安聞言,做出一副為難的神色:
“救命之恩,在下實在無以為報,何況是兩次……恐怕就算我以身相許,也報答不了姑娘的恩情啊。”
“呸!”
上官飛雪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想得挺美,好事如何就都讓你碰上了?本姑娘在純州的時候,登門提親的人連門檻都踏破了,哪里用得著你來以身相許。”
徐盛安本來就是開個玩笑,緩解下緊張的氣氛,這時便只是呵呵一笑道:
“那姑娘想讓我如何報答?只要我能做到的,便定不推辭。”
上官飛雪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因此直接開口道:
“我救你兩次,你便也要幫我辦兩件事,這樣才公平,對吧?”
徐盛安點頭道:
“理應如此。”
上官飛雪滿意地笑了笑:
“徐大幫主果然是個爽快的人,那我就直說了,我要你幫我找兩件東西——一個人,以及一本書。”
“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書?”
“人嘛,徐幫主也許已經和他打過交道,他原名叫作褚尋道,現在或許改了名,模樣我沒見過,因此說不出來。
“但我知道他曾經研究出過一種有名的毒藥,喚作形脈奇毒,武者中了此毒,一旦毒發,就會堵住全身經脈,先叫人武功盡廢,再使人氣血凝滯,痛苦而亡,是十分陰險狠毒的毒藥。”
說著,上官飛雪看了徐盛安一眼:
“徐幫主身上中的就是這種毒,若不是我及時給你解毒,再晚一時三刻,你可就要成為廢人了。”
徐盛安聞言,心中一沉,他身上中的毒,都是來自百里吾射到他身上的幾根金針。
這毒不但他中了,白姑娘也中的是這種毒,若依上官姑娘所言,恐怕情況便遠沒有他們預計的樂觀。
不過因為知道了上官飛雪可以解毒,左右不急這一會兒,徐盛安便按耐住心中的急切,點頭道:
“好,這個人我會想辦法將他找出來。”
見徐盛安答應,上官飛雪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至于我讓你找的那本書……其實我也同樣沒看過,只知道應該是本很有年頭的老書,很厚,上面記載的東西,與煉體武者有關。
“我看徐大幫主似乎也是煉體的高手,也許曾經見過類似的東西?”
徐盛安聽著,皺了皺眉,感覺上官飛雪的描述,似乎跟他在舊書店淘到的那本老書有些相似。
但因為描述太模糊,他一時間也拿不準,因此只是說道:
“我家中倒的確有類似的東西,上官姑娘可明早隨我一同回去看看。”
上官飛雪見徐盛安真有,很是驚喜地笑了笑:
“既然有,索性我們今晚便去,何必等明天。”
“……恐怕這會兒,外面搜索正嚴。”
“唉,這倒也是。”
上官飛雪聞言,有些苦惱地眨了眨眼:
“想來官府的人,也不都像是方才領頭的那個女捕快好糊弄。幸虧她是個不聽手下勸告,一意孤行的人,不然今夜就危險了。”
“……”
徐盛安不知如何接話,只好沉默下來,閉目養神。
晚風卷碎遠處的喧囂,只帶著些許只言片語,輕輕地溜進門縫。
對很多人來說,今晚都將是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