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2月18日，巴黎郊外的訓練場。

“最近訓練的怎么樣？”

王道咬碎一塊壓縮餅干，干澀的碎屑在齒間摩擦，抬頭望去，好兄弟普爾謝魯竟然來了。

普爾謝魯踢開腳邊的空罐頭盒，蹲下身用刺刀挑起塊硬如石頭的牛肉干遞給他。

“還行吧，弟兄們又不是什么新兵蛋子，新招募的士兵也都很靈性。”

王道不客氣地接過牛肉干，用牙齒扯下一塊，纖維在口腔里倔強地梗著。

“我聽說你被刺殺了？”

普爾謝魯的刺刀尖突然用力扎進土地，刀柄震顫著發出蜂鳴，驚得一只蟋蟀匆忙跳入草叢。

王道咬著牛肉干的動作頓住，纖維還掛在嘴角：“你從哪里聽說的？”

要知道，那天晚上遭遇刺殺后，王道等人火速逃離了現場。

當時的事發地點躺著兩批人，一批是刺殺他們的殺手，一批是假扮第二局想要和他套關系的人。

由于戰爭時期，巴黎市內的治安力量也被抽調了許多骨干加入軍隊，所以剩下來的大多都是些酒囊飯袋的草包。

王道還特意去看了巴黎警察的調查告示，這些天才認定是一場幫派火并，可把王道給逗樂了。

看見有人幫他找到好理由后，王道立刻找來同為當事人的埃米莉，利用家族名下好幾家報社的宣傳力量跟進了警察的調查報告，徹底把自己洗白白了。

因此，對于普爾謝魯從何得知，他是非常好奇和意外的。

“皮埃爾，他很擔心你的安危，所以就和我說了。”

普爾謝魯聳了聳肩，眼神里的擔憂溢于言表。

“你有思緒嗎？要不我去調查一下？”

對于自己的好友被暗殺，普爾謝魯是非常憤怒的，況且這個人還是王道。

倘若一個馬恩河英雄，坦克的創始人，精通炮術的高盧最年輕團長被人在巴黎當街暗殺，那整個國家的顏面都會蕩然無存。

他好歹也是霞飛的外甥，王道的安危于公于私他都要重視。

“不用了，我心里有譜，但我還不想打草驚蛇，你最好也不要深追，這樣反而會逼他們狗急跳墻。”

王道肅然地看著神情愈發激動的普爾謝魯，他連忙搖手阻止后者干出傻事。

開玩笑，羅斯柴爾德家族能隨便查嗎？要是被他們發現，雖然他們不敢對普爾謝魯怎么樣，但是他可能真的要被搞死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裝糊涂，讓羅斯柴爾德家族不起疑心。

況且自己還和阿米爾有關系往來呢，現在撕破臉對王道來說，可討不了任何好。

“你最好有譜.......我還是給你安排幾個專業保鏢吧。”

看著王道嚴肅認真的神情，普爾謝魯的內心大感驚詫，他將信將疑地念叨著，實際上心里還是不放心。

“不用不用，我有衛兵，還用得著他們？”

對于普爾謝魯的好意，王道心領了。

雖然二人的關系還不錯，但軍隊畢竟有軍隊規矩，私自安排保鏢這件事情難免會落下把柄給別有用心的人。

見王道百般推辭，深知軍規的普爾謝魯也就此作罷。

就在二人相互攀談之際，遠處傳來的呼喊打破了他們的聊天：“團長！團長！”

通訊員跌跌撞撞地穿過訓練場，軍靴踩碎了深秋的梧桐葉，手中的電報紙在半空晃出虛影。

王道認出了他，是負責聯絡軍部的弗雷迪。

他心頭一緊，這個時候得到軍部的電報，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同樣緊張的還有普爾謝魯，因為他最近得到的前線消息對他們很不好。

“18軍要求所有后方休整的部隊，立刻開赴前線！”

弗雷迪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王道面前，慌亂和擔憂充斥了他的雙眸，以至于嘴角不由地抽搐。

王道接過電報紙的瞬間，油墨未干的字跡在空氣中洇開。

電文里“陣線過于突出”“重火力圍剿”的措辭刺得他眼眶發疼，那些被他帶得“太順利”的18軍弟兄們，此刻正像靶子一樣暴露在德軍炮口下。

普爾謝魯湊過來時，王道已經氣的臉都綠了。

原來，由于他帶領18軍的部隊撕開了埃納河防線的缺口，一直打順風局的18軍借助山脊的地勢成功擴大戰果，漢斯被迫向后撤退到索姆河南岸的陣線。

雖然看上去是打了一場漂亮的突破戰，但實際上這導致的后果是18軍的陣線過于突出。

連續被突破好幾道防線，漢斯對其也是恨之入骨。

在王道不在的日子里，18軍遭到了好幾次重創，現如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能緊急調集休整部隊。

“戰線突出就后撤啊，存地失人的道理不懂嗎？”

王道的怒吼驚飛了棲息在梧桐樹上的烏鴉，電報紙在他掌心揉成皺團。

他實在不明白為什么要在突出部被圍打，塹壕戰拼的就是誰的損耗大，戰線本應該是冗長平滑，不應該有明顯的突出部的。

那樣只會加速消耗資源，短時間內雖然看不出問題，但是長久看來這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任何軍隊都無法承擔這樣的消耗。

“軍長說后撤會動搖整個軍心。”

弗雷迪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他的兄弟就在另一支部隊，他們正在前線戰斗，生死不明。

看著自己的部下似乎有心事，王道也有些難受。

戰爭本來就是個用血肉積累經驗的。

他之所以知曉突出部的道理也是因為了解過歷史，早已參透了這場荒誕的戰爭。

而對于這些部隊，無論是軍長還是司令們，他們都是歷史的過客，他們沒有任何經驗。

他或許不應該如此火爆，因為憤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傳我的命令：全團輕裝集合，五分鐘后出發。”

發火過后的王道漸漸恢復了理性，經過一番自我安慰后。

他將皺成團的電報紙塞進褲兜，眼神充滿堅毅。

普爾謝魯默不作聲，他看著王道轉身走向訓練場中央.......

集合哨聲尖銳地刺破空氣，正在訓練的54團士兵們猛然抬頭。

所有人已經知道了前線的消息，此時集合的哨聲就像把生銹的刀，刮過每個士兵的耳膜。

54團的弟兄們抱著步槍從樹林里鉆出來，有些鋼盔上還沾著落下的樹杈，刺刀在深秋的陽光下泛著冷光。

王道站在訓練場中央的土堆上，望著隊列里那些年輕的面孔，有的還沒刮過胡子，有的剛剛還在嬉皮笑臉。

他明白，他痛恨的戰爭終于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