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廟青煙尚未散盡，檀香里混著絲腥甜。

三個時辰前，石洛瑤跪在祖宗牌位前，素白指尖拂過供桌邊緣，銅爐里未燃盡的紙錢灰簌簌落進袖袋。

“二小姐的繡帕倒是別致。“她突然捏住石玉瑤昨日“不慎“遺落的絹帕，牡丹花蕊處針腳突兀地翹起半片絲線。

指腹按上凹凸的夾層時，屏風后傳來金絲楠木開裂的輕響。

“好個石洛瑤，竟敢私闖家廟！“石夫人翡翠護甲掐進她腕間，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青玉鐲碾碎。

供桌帷幔忽地掀起，石玉瑤揚手潑出香灰，那些瑩白粉末沾上衣襟便泛起詭異的青紫。

“當啷！“

玄鐵劍鞘破窗而入，蕭逸塵絳紫蟒袍卷著夜露寒氣。

侍衛火把照亮石洛瑤染毒的衣袂，石夫人攥著那片布料顫聲道：“王爺明鑒，這丫頭偷盜敵國......“

“父親可聞過斷腸散？“石洛瑤突然扯裂外衫，天青色襦裙如蝶蛻飄落。

毒粉隨她旋身甩向石玉瑤的鵝黃襕裙，腰間暗藏的琉璃藥瓶正巧滾落，瓶中殘渣與裙擺毒痕嚴絲合縫。

石玉瑤發間步搖撞翻銅爐，燃燒的紙錢蓋住供桌下密信殘片。

石洛瑤趁機將腰間玉佩滑進石夫人妝花褙子夾層：“母親三年前替我保管的敵國信物，可要藏好些?！?

“夠了！“石老爺突然踹翻蒲團，盯著玉佩上殘缺的“景祐“年號印記，“此物確是我讓夫人轉交......“

蕭逸塵彎腰拾起玉佩，拇指撫過螭龍紋內壁某處，月光恰巧掠過一道水波狀暗紋。

石洛瑤身形微晃，袖口滲出的黑血在青磚上洇出梅枝，耳邊最后響起的是蕭逸塵玉佩叩擊劍柄的三聲清響。

石老爺的官袍下擺掃過滿地紙灰，枯瘦手指攥住供桌垂落的杏黃流蘇。

他望著石洛瑤袖口滴落的黑血在青磚上蜿蜒，喉頭滾動似吞了炭火：“三年前黃河改道…那些商船載的明明是賑災糧……“

“父親可記得景祐三年臘月初七？“石洛瑤踉蹌著扶住蕭逸塵手臂，染毒的指尖在蟒袍暗紋上洇開墨色花斑，“您高熱昏迷那夜，母親替您批的紅珊瑚商隊通關文牒，如今正在潼關守將的案頭?！?

火舌突然舔上東側梁柱，燃燒的帷幔裹著香灰撲向石玉瑤。

她發間金累絲掩鬢被熱浪灼得發紅，卻仍死死攥著半截密信殘片：“姐姐好手段！

可惜這婚書……“話音未落，丫鬟春杏突然從燃燒的經幡后竄出，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石洛瑤滲血的腕骨。

蕭逸塵蟒紋皂靴碾碎滾落的琉璃瓶，反手將石洛瑤護在氅衣陰影里。

火光照亮他玉冠下繃緊的下頜線：“石大人可知，潼關上月截獲的弩機圖紙，用的正是貴府特供的澄心堂紙？“

“王爺！“石夫人翡翠護甲摳進地磚縫隙，鳳仙花汁混著血漬在青磚上拖出猙獰長痕，“瑤兒與北遼質子不過……“

“母親慎言。“石洛瑤突然咳出烏血，染毒的指尖卻精準勾住石玉瑤腰間絳帶。

半塊羊脂玉禁步應聲而落，內里鏤空的夾層滾出三粒赤紅藥丸，遇火即爆開腥臭紫煙。

蕭逸塵玄鐵劍鞘橫掃過供桌，燃燒的牌位如流星砸向石夫人頭頂。

石老爺突然嘶吼著撲向火焰，官帽上顫巍巍的素銀簪花沒入香爐：“不能燒！

祖宗祠堂的暗格里有……“

“轟！“

西墻整面經書柜轟然倒塌，泛黃的《女誡》書頁在火中蜷成灰蝶。

石洛瑤拽著蕭逸塵滾過燃燒的蒲團，后頸忽覺涼風掠過——春杏擲出的婚書正巧卡在窗欞雕花處，火舌舔上灑金箋邊緣的王府印鑒，竟泛起詭異的靛藍熒光。

“抱緊！“

蕭逸塵攬住石洛瑤躍上橫梁的瞬間，燃燒的房梁擦著他后肩砸落。

石洛瑤染血的襦裙掃過火堆，忽然瞥見婚書背面若隱若現的并蒂蓮紋——那分明是她及笄那年，親手繡給嫡母的壽禮。

“王爺可聞到松煙墨混著龍涎香？“她將喉頭腥甜咽進袖口，染毒的指尖劃過蕭逸塵腰間玉帶，“三年前內務府失竊的貢品清單里，正缺了這兩味……“

石玉瑤的尖叫突然刺破夜空。

燃燒的梁柱壓住她鵝黃裙裾，石夫人瘋魔般用護甲刨著地磚：“瑤兒快割斷裙帶！

那火里摻了白磷！“

蕭逸塵絳紫氅衣掠過院中古槐，沾了火油的槐花撲簌簌落進石洛瑤散開的發髻。

他拇指抹去她唇畔血漬，掌心薄繭擦過她鎖骨處蔓延的毒紋：“撐住，王府密室有冰蟾蜍?！?

石洛瑤渙散的瞳孔映出院墻外晃動的燈籠，恍惚看見自己十歲那年埋下的金累絲香囊——那里面裹著嫡母藥方里多出來的半錢雷公藤。

耳畔傳來蕭逸塵玉佩叩擊劍柄的規律清響，竟與當年她在枯井聽到的暗號節奏分毫不差。

春杏的繡鞋突然出現在垂花門陰影里。

她染著蔻丹的指甲撕開婚書夾層，灑出的赭色粉末遇風即燃，將王府印鑒燒出個蟲蛀般的孔洞。

石洛瑤尚未開口，蕭逸塵已甩出袖箭釘住她發間銀簪：“好一招李代桃僵，可惜這赭石粉產自淮南?！?

火光照亮婚書背面殘存的半枚指印，石洛瑤染血的貝齒突然咬破舌尖——那螺紋走向，竟與三年前溺斃在她院中的啞婢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