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摸了一把臉上的水幕，江臨淵瞥了眼后視鏡，那個穿唐裝的老頭已經跟了他三條街。電動車拐進愚園路弄堂的瞬間，后座突然一沉，青銅酒器的寒氣透過保溫箱滲入脊背。

“小伙子，這東西你把握不住?！袄项^枯槁的手按在保溫箱上，指甲泛著青灰色，“這是戰國祭器，里面裝的是...“

江臨淵猛擰油門，電動車撞開雨簾沖進輔路：“大爺，盜墓判五年起步！“后視鏡里老頭的身影突然扭曲，竟化作紙人飄落雨中。他暗罵一聲，這單外賣果然有問題——收貨人填的地址是外灘十八號，但那里只有一堵青磚墻。

手機導航突然閃爍紅光，保溫箱里的青銅觚發出嗡鳴。江臨淵感覺手腕刺痛，方才搬運時被銹跡劃破的傷口滲出血珠，竟在雨中凝成卦象。前方紅燈亮起的剎那，他鬼使神差地右轉沖進單行道。

輪胎摩擦聲刺破雨夜，十八輛逆行車與他擦肩而過。冷汗混著雨水滑進領口，后視鏡里，那些車輛在十字路口撞成扭曲的金屬堆，爆燃的火光中隱約有符紙飛舞。

青銅觚突然滾落地面，暗綠色酒液在積水里蜿蜒成河圖洛書。江臨淵蹲下身時，一滴血墜入酒漬，霎時風停雨駐。他看見自己站在血月之下，九具青銅棺槨懸浮半空，每具棺材都連著鎖鏈沒入他的心臟。

“坎離易位，死門洞開。“清冷女聲破開幻象，三枚銅錢釘入酒液卦象。江臨淵抬頭，看見白露撐著二十四骨油紙傘站在霓虹燈下，唐裝老頭的紙人正在她腳邊燃燒。

“天機閣辦事。“她亮出鎏金腰牌，目光掃過江臨淵滲血的右手，“你還有兩小時陽壽?！?

江臨淵突然笑了。他晃了晃從保溫箱摸出的二鍋頭，將最后一口烈酒澆在青銅觚上：“美女，算沒算到你今天會破財？“酒液觸及銅銹的瞬間，觚身浮出百鬼夜行圖，其中一只無頭鬼的輪廓正與白露重合。

白露瞳孔驟縮，手中銅錢劍剛要出鞘，整條街道突然劇烈震顫。地磚縫隙鉆出無數蒼白手臂，那些車禍殘骸里爬出的“尸體“，脖頸都掛著某生物公司的工牌。

“尸變了。“江臨淵吹了聲口哨，抄起路邊烤紅薯的鐵桶罩住白露，“勞駕，借個火？“

白露還未反應，他已掀開鐵桶，將燃燒的符紙塞進桶底。爆燃的火焰中，江臨淵雙眼浮現乾卦爻象，竟徒手抓住尸鬼天靈蓋：“兌位缺金，寅時犯沖——老張！“

鑄鐵棺材破空而來，張九斤騎著共享單車從火場沖出，棺蓋飛起拍飛三具尸鬼：“江哥，這單加錢！“他肩頭趴著的尸傀突然睜眼，口中吐出墨綠尸氣，將街道籠罩在毒瘴之中。

白露在混亂中捏碎玉玨，卻發現江臨淵的命理軌跡正在瘋狂分裂——每個選擇都衍生出萬千可能，仿佛有只看不見的手在替他擲骰子。

江臨淵踩著外賣箱躍上梧桐樹梢，尸毒瘴氣在腳下翻涌。他雙瞳中的八卦爻象急速輪轉，忽然抓住白露腕間紅繩：“震宮三寸！“

白露尚未掐算，張九斤的鑄鐵棺材已轟然砸在指定方位。地底傳來慘嚎，五具正在尸變的軀體被震出地面，心口皆插著刻滿符咒的青銅釘。

“鎮魂釘？“白露捻起沾血的釘子，“這是地煞門煉尸術?！?

“冤枉啊！“張九斤的尸傀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銹的齒輪，“這些是改良款，加了艾草精華，養生又驅邪。“說著吐出團青色尸火，將滿地毒瘴燒成蒲公英飄散。

江臨淵用保溫箱接住幾朵“蒲公英“，轉身扣在追來的尸鬼臉上。冰鎮奶茶混合尸火轟然炸開，竟凝成八卦冰陣。他順勢抄起路邊糖炒栗子的鐵鏟，在冰面刻下巽卦紋路：“老張，東南風！“

張九斤肩頭尸傀鼓起腮幫，陰風裹著糖炒栗子射向冰陣。白露看得眼角抽搐，手中銅錢劍卻精準挑破陣眼。三重術法疊加下，整條街道的尸鬼瞬間凍成冰雕。

“兌金生水，坎水潤木...“白露喃喃自語，“毫無章法的野路子，居然暗合先天八卦相生之理?！?

江臨淵忽然貼近她耳畔：“美女，你羅盤拿反了?！俺盟渡駮r順走腰間玉佩，按在青銅觚缺失的獸首紋上。觚身百鬼圖突然活過來，無頭鬼捧著自己的頭顱按在頸間——那面容竟與白露有七分相似。

暴雨在此時驟停，月光穿透云層照在玉佩上。三個篆字在觚底浮現：連山令。

“原來你就是...“張九斤話音未落，鑄鐵棺材突然劇烈震顫。十二道戴著青銅儺面的黑影從下水道鉆出，手中骨笛吹奏的調子讓冰雕尸鬼盡數炸裂。

白露的銅錢劍自動出鞘，在虛空劃出連山卦象：“歸墟的巫祝！“

江臨淵卻盯著為首巫祝的面具，胸口突然灼痛。他扯開衣襟，猙獰的儺戲臉譜紋身正在皮膚下游走，與對方的面具紋路產生共鳴。尸傀突然拽著他后撤，原先站立處的地面長出無數慘白手臂。

“江哥小心！“張九斤拍開棺蓋，九具金絲楠木棺材破土而出，“這些是九子同心尸！“

巫祝們的骨笛聲陡然凄厲，九具棺材同時開啟。每口棺中都躺著與江臨淵容貌相似的尸體，心口插著不同制式的青銅釘。白露的銅錢劍突然調轉方向指向江臨淵，三枚開元通寶懸浮在他眉心、咽喉、丹田。

“你才是第九具尸王？“她指尖顫抖，連山卦象開始崩塌。

江臨淵卻咧嘴一笑，將青銅觚倒扣在頭頂。濁酒順著臉頰流淌，在儺面紋身上澆出山海紋路：“有沒有可能...“他徒手拔出心口幻化的青銅釘，“...老子是釘棺材的人？“

觚中百鬼齊出，與九子尸魔撕咬成團。街道兩側梧桐樹瘋狂生長，樹根纏住巫祝們的腳踝——不知何時趕到的神農派弟子正在樓頂結印。白露趁機咬破舌尖，血染銅錢劍催動連山易，卻見江臨淵的命理線正在吞噬她的卦象。

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所有人影都在地面拉出九道重影。江臨淵胸口的儺面紋終于完整，竟是上古巫王祭祀用的饕餮吞天圖。青銅觚應聲炸裂，碎片化作十二獸首金人將他托起，夜空裂開道口子，露出里面翻涌的九幽黃泉。

“原來所謂五濁惡氣...“江臨淵的聲音帶著雙重回響，“...是你們打翻了我的酒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