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亮是被腐臭味兒熏醒的。

祠堂的斷梁斜插在血泊里，他認(rèn)出這是王家供奉了十二代的白蠟?zāi)?，此刻正被某種黏液腐蝕得滋滋作響。懷中的玉簪突然發(fā)燙，簪頭的血字指引他爬向神龕后的暗道——這是去年中元節(jié)，他和王飛偷供果時發(fā)現(xiàn)的夾墻。

暗道石階上的抓痕還很新鮮，王飛常用的金瘡藥味兒混在霉味里。當(dāng)?shù)谌龎K地磚的陰陽魚圖案映入眼簾時，玉簪自動插入凹槽，機括轉(zhuǎn)動的聲響驚起了梁間的尸蝠。

地窖里的燭臺竟還燃著。

王洪亮望著案幾上溫?zé)岬牟璞K，指尖擦過桌面積灰，在“王氏族譜“封皮上拖出三道指痕——這是王飛的習(xí)慣，她總愛用這種方式標(biāo)注讀到何處。族譜翻開到第三百六十頁時，紙頁間突然浮出星圖，那些用朱砂圈注的人名逐個亮起，最終匯聚成“王玄霄“三字。

“咔嗒?！?

暗格彈開的瞬間，整座祠堂突然震顫。王洪亮攥住格中玉匣的剎那，屋外傳來飛劍破空聲。他貼著墻根滾到供桌下，看見三道劍光刺穿屋頂，青磚在劍氣中化為齏粉。

“道胎的氣味...“為首的黑面修士抽動鼻翼，“還有天妖的騷味?！?

同行的女修祭出羅盤，指針瘋狂轉(zhuǎn)動后突然炸裂：“不對勁！這地界的氣脈...“

話未說完，王洪亮懷中的玉匣突然洞開。半截青銅殘碑浮空而立，碑文上的古篆竟與《太虛星樞總綱》同源。當(dāng)?shù)谝粋€“炁“字亮起時，祠堂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齊齊轉(zhuǎn)向殘碑，仿佛在行三跪九叩大禮。

黑面修士的飛劍剛出鞘就被碑文吸住，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銹蝕。女修捏碎保命玉符的剎那，殘碑上的“鎮(zhèn)“字突然離碑飛出，化作山岳虛影將二人壓成肉泥。最后那名修士瘋狂掐訣，本命精血凝成的遁光尚未飛出三丈，就被碑文中竄出的青銅鎖鏈拖入地底。

王洪亮喉頭發(fā)甜，七竅滲出的血珠被殘碑盡數(shù)吸收。當(dāng)碑文末端的“敕“字沒入眉心時，他看見七百年前的王家村——青衣修士將玉匣埋入地窖，轉(zhuǎn)身時露出的側(cè)臉，竟與自己有八分相似。

***

天妖宮的化妖池沸騰如煮。

王飛盯著池底浮起的白骨，腕間銀鈴無風(fēng)自響。大祭司捧著血玉碗靠近時，她突然捏碎藏在指縫的碧鱗蠱，毒液滲入池水激得妖紋暴起。

“圣女這是何意？“

“驗明正身罷了。“王飛任由妖紋爬滿脖頸，“不是說我的九幽冥狐血脈不純么？“

池中突然探出鬼手，將大祭司拽入沸騰的血水。王飛冷眼看著老嫗在池中掙扎，直到對方化作白骨，才從發(fā)髻取下桃木簪——這是王洪亮去年雕的生辰禮，此刻正泛著詭異的青光。

簪尖刺入心口的瞬間，妖丹劇震。王飛嘔出的心頭血凝成符咒，與千里外的殘碑共鳴。當(dāng)符紋沒入虛空時，她聽見王洪亮在祠堂的悶哼，就像那年兩人跌進冰窟，少年用體溫替她暖腳時的痛呼。

***

祠堂地窖開始坍塌。

王洪亮抱著玉匣沖出暗道時，殘碑突然縮成寸許大小，與玉簪并排嵌在他丹田處的青蓮上。村口老槐樹下閃過銀芒，他本能地翻滾躲避，原先立足處已被狐火灼出丈許深坑。

“道胎哥哥好身手～“

紫衣少女從樹影中款款走出，九條狐尾在月下舒展如屏。她指尖繞著王飛常用的杏花發(fā)帶，笑得眉眼彎彎：“想要這丫頭的魂魄，就拿道胎精血來換?！?

王洪亮摸向懷中的七星草灰——這是老爺子教的土方，?？松骄肮?。少女卻突然尖嘯，狐尾掃過處地皮翻卷，露出埋著的數(shù)十具村民尸體。王飛娘親的右手還攥著藥杵，指縫間露出半張染血的丹方。

“看夠了嗎？“少女舔著指尖的血漬，“天妖宮的血奴們死得可不安詳呢...“

殘碑突然自丹田躍出，碑文迸發(fā)的青光中混著王飛的清叱：“妖孽敢爾！“

狐女臉色驟變，尚未掐完的訣印被碑文震散。王洪亮趁機擲出七星草灰，灰燼觸及狐尾的剎那燃起蒼炎，混著王飛心頭血的符咒在虛空炸開，硬生生撕出條空間裂隙。

“等著...“狐女遁入裂隙前怨毒回眸，“三日后的月食，你的小情人就會成為祭品...“

王洪亮跪在尸堆里翻找，終于在祠堂廢墟下摸到半塊焦黑的麥芽糖——這是王飛最后一次趕集時買給他的。殘碑突然射出道青光，糖塊表面焦殼剝落，露出里面裹著的青銅鑰匙，匙柄刻著個“巽“字。

夜風(fēng)中飄來星隕閣的追魂鈴音。

王洪亮將鑰匙按進殘碑凹槽，碑文幻化的古劍虛影指向東方。當(dāng)他踏著劍光沖霄而起時，丹田處的青蓮綻開第二片花瓣，《太虛星樞訣》第二篇的心法在識海中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