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熱烈得如同燃燒的烈火,臺上臺下皆是一片緊張與期待。戲班子的成員們個個盛裝打扮,使出渾身解數,在這決定命運的角逐中傾盡所有。
婉轉的唱腔、靈動的身段、傳神的眼神,一招一式都飽含著多年的苦練與對戲曲的熱愛。
葉小惠身著絢麗的戲服,眉眼間透著一股堅韌與執著。她一開嗓,那聲音清脆悅耳,猶如黃鶯出谷,在戲園子的每一個角落回蕩。
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或輕盈旋轉,或水袖輕揚,將角色演繹得入木三分,引得臺下眾人掌聲雷動。
經過數輪激烈比拼,角逐終于落下帷幕。老班主緩緩走上臺,他的眼神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定格在葉小惠身上。
老班主清了清嗓子,高聲宣布:“此次拔得頭籌者,是葉小惠!”這聲音瞬間打破了短暫的寧靜,整個戲班子沸騰起來。
師姐們紛紛圍攏過來,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其中一位師姐拉著葉小惠的手,說道:“小惠,你可真是好樣的!平日里就看你刻苦,這下終于苦盡甘來,往后啊,肯定前途無量!”
師兄們也不甘落后,拱手祝賀:“恭喜小惠師妹,憑你的本事,這頭籌拿得實至名歸,日后還得多向你討教呢!”
就連平日里有些爭強好勝的同行,此刻也走上前來,雖帶著一絲不甘,但仍誠懇地說:“小惠,這次你確實厲害,我心服口服,希望以后咱們還能多多切磋。”
葉小惠眼眶微紅,連連道謝,心中滿是感動與對未來的憧憬。
原本的葉小惠本就想等柳微離開以后,再坐上她的位置。沒想到柳微的妒忌心,若不是那晚她的威脅,自己就不會遭遇那些。
那件事情后,她心中只有一件事,便是能取代柳微,成為戲班里獨一無二的青衣名角。
終于,葉小惠現在成功頂替了柳微的青衣位置。當她踏入柳微曾經居住的房間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得意在心底肆意蔓延。
此時,整個戲班才驚覺柳微已經悄然離開。可令人心寒的是,竟沒有一個人對柳微的去向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關心。
葉小惠站在房間中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將她徹底淹沒。沒錯,柳微那副美妙的嗓子,就是她親手毀掉的。
回想起那個決定命運的中午,葉小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那天午飯時,柳微毫無防備地吃下了她下了藥的飯菜,從那之后,柳微的嗓子便迅速失了往日的圓潤婉轉,再也無法唱出動人的曲調。
這兩年來,葉小惠一直默默留意著老班主對柳微的態度。她早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老班主對柳微的容忍度,正隨著柳微那懶散的狀態越來越低。
所以下藥時,她在心底暗暗下了一個賭注,賭老班主不會為了柳微大費周章地去探尋真相。
在這段忐忑不安的日子里,葉小惠表面上不動聲色,每日依舊在戲班里正常練功、排戲,可內心卻時刻緊繃著,生怕自己的陰謀被人識破。
然而,幸運似乎站在了葉小惠這邊,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老班主并未對柳微嗓子受損一事展開調查,她賭對了。
如今,她站在了柳微曾經的位置上,享受著眾人的矚目與追捧。過去那些被柳微光芒掩蓋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她終于成為了戲班里的焦點。
而柳微,此后是生是死,都與她無關。她自認自己沒有下死手,還算善良。
晨曦尚未完全驅散夜的濃稠,天邊才泛起一絲微光,葉小惠就已悄然起身,輕手輕腳地來到戲班子的后院。
后院的石板地被多年的雨水沖刷得有些凹凸不平,卻成了她練功的最佳場地。每一個動作都做得一絲不茍,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落,打濕了腳下的土地。
平日里,葉小惠對待每一個人都真誠友善。幫師姐們整理戲服,給師弟師妹們耐心指導動作,因此,戲班子里上上下下都對她喜愛有加。
每逢大大小小的演出,葉小惠站在那紅漆斑駁的戲臺上,燈光灑下,她眼波流轉,唱腔婉轉,一招一式都韻味十足,從未有過絲毫怯場。
臺下觀眾掌聲雷動,叫好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不禁感嘆,葉小惠就是天生吃這碗戲飯的人,未來定能在戲曲界大放異彩。
然而,命運卻悄然埋下了殘酷的伏筆。
演出結束,她帶著滿臉的汗水和疲憊走下舞臺,腳步虛浮。剛踏入后臺,一陣天旋地轉之感襲來,她眼前一黑,直直地暈倒在地。
周圍的人瞬間亂作一團,老班主聽到動靜,匆匆趕來,神色焦急,趕緊讓人快馬加鞭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
大夫趕來后,一番仔細的把脈診斷,隨后說出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驚得眾人呆立當場。
大夫緩緩開口:“小惠姑娘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一時間,后臺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面面相覷。這個消息,對于葉小惠和整個戲班子來說,不亞于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將原本平靜的生活攪得粉碎。
雕花窗欞外,日光透過斑駁樹影,稀稀落落灑在前廳的青磚地面上。葉小惠悠悠轉醒,只覺腦袋昏沉,太陽穴突突地跳。她扶著額頭,緩緩起身,目光掃過熟悉卻又顯得有些陌生的閨房布置,記憶漸漸回籠。
強撐著身子起身,見老班主正坐在她房間的雕花桌前,神色凝重,眉頭擰成了個“川”字。
聽到腳步聲,老班主抬眸,重重地嘆了口氣,問道:“小惠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葉小惠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咬著嘴唇,眼眶泛紅,卻倔強地不肯開口。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是想用疼痛來壓抑內心翻涌的情緒。
老班主看著她這副模樣,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猶豫片刻后,緩緩說道:“柳微嗓子的事,我知道是你干的。當初事發后,我找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可大夫說那嗓子是徹底沒法恢復原樣了,我便一直沒聲張。我雖看好你,可也不能就這么直接讓你代替柳微,只能讓你們公平競爭。”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得葉小惠腦袋嗡嗡作響。她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老班主。
她沒想到老班主一切都知道,但是卻沒有因此將她趕出去。嘴唇微微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面上。
“班主……”葉小惠聲音哽咽,帶著無盡的痛苦與委屈,緩緩道出了那天的遭遇。那日,暴雨如注,她被人強行拖進暗巷,恐懼與絕望將她徹底籠罩。待一切結束,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老班主聽著,臉上滿是震驚與痛惜。他的手緊緊握著桌沿,指節泛白,心中既為葉小惠的遭遇感到憤怒與心疼,又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棘手。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老班主輕聲問道:“小惠,你打算怎么辦?”
葉小惠咬了咬牙,帶著一絲決絕說道:“我想把孩子落掉。”
還沒等老班主開口回應,“吱呀”一聲,門被猛地推開。
何青山在門外都聽到了,此刻一臉疼惜地站在門口。他的目光迅速掃過葉小惠,看到她滿臉淚痕,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緊接著,他“撲通”一聲跪在老班主面前,聲音急切又誠懇:“班主,我心悅小惠許久了。求您做主,讓我們結成夫妻。”
葉小惠剛要開口,何青山卻搶先說道:“我已快到而立之年,卻依舊無妻無子。看著同期好友兒女繞膝,我羨慕不已。我發誓,我一定會對小惠好,也會把她的孩子視若己出。”
葉小惠立在原處,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何青山的那番話,就像一把銳利的鉤子,直直地勾住了她的心弦。
自打葉小惠被班主帶回來,何青山便處處照顧她。日子久了,葉小惠在心里,早已把何青山當成了親哥哥一般,有他在,心里就覺著踏實。
隨著時光流轉,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葉小惠也漸漸察覺到何青山對她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兄妹之情。
他看向她的眼神,溫柔且熾熱。不經意間的觸碰,也帶著絲絲縷縷的眷戀。可這份感情,兩人都默契地沒有說破,像是藏在心底的一壇美酒,雖香醇,卻怕揭開蓋子后,一切都變了味兒。
然而,為了讓葉小惠不被這些流言裹挾,何青山搭上自己的一生。
葉小惠心里滿是糾結。
她明白,一旦跨出那一步,兩人往后的路會充滿未知與艱難。
老班主背著手,緩緩走來,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瞧著葉小惠那猶豫的模樣,再看看一旁滿臉焦急的何青山,輕輕嘆了口氣。
聲音帶著幾分滄桑:“你們倆好好聊聊吧。有些話,憋在心里,遲早會成了心病。”說完,他搖著頭,慢悠悠地轉身離去。
留下兩人在原地,氣氛有些凝重又帶著絲絲曖昧。
何青山緩緩起身,走到葉小惠面前。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干凈的帕子,輕輕幫葉小惠擦凈臉上的淚水。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小惠,莫要害怕,有我在呢。”
葉小惠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何青山,眼中滿是無助與彷徨。
何青山心疼地看著她,繼續說道:“別怕,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會一直陪著你,護著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拍著葉小惠的肩膀。那一下又一下的動作,似是要將所有的力量與溫暖都傳遞給她。
葉小惠聽著何青山的話,心中的恐懼與不安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她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關切的男人,回想起平日里他對自己的種種照顧與疼愛,心中的防線徹底崩塌。
何青山見葉小惠不再哭泣,眼中滿是溫柔:“小惠,我是真心喜歡你,想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你可愿意?”
葉小惠微微點頭,輕聲說道:“我愿意。”聲音雖小,卻帶著十足的堅定。
何青山終于心滿意足地露出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陽。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葉小惠,扶著她走到一旁的椅子邊坐下,說道:“你先在這兒歇著,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也餓了吧。等會兒我就去找老班主,讓他為我們做主,我們早日成為夫妻。”
葉小惠看著何青山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眼中滿是幸福與期待。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命運將緊緊相連,未來的日子,無論風雨,都有彼此相伴。
在那古舊斑駁、滿是歲月痕跡的戲班子里,日子悠悠流轉,仿若一壇塵封的酒,散發著獨特的韻味。
老班主在班子里的威望極高,他的話便是定海神針。
近來,班子里最熱鬧的事兒,莫過于葉小惠和何青山的親事。
這一日,老班主站在戲班子的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高聲宣布:“今日,咱們就給小惠和青山把這親事兒辦了!”
眾人紛紛響應,臉上洋溢著喜悅。在大家的簇擁下,葉小惠身著大紅喜服,繡著鴛鴦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眉眼間滿是嬌羞。
何青山則身著嶄新的長袍,身姿挺拔,英氣十足,嘴角始終掛著幸福的笑容。
成親之后,老班主念著兩人對戲班子的情誼,特意給他們在班子的角落里劃了一間房屋。屋子不大,卻收拾得干凈整潔,窗臺上還擺著幾盆不知名的小花。
雖說成了家,可他們依舊是戲班子里不可或缺的人。葉小惠還是站在那熟悉的舞臺一側,亮開嗓子,婉轉的唱腔便在戲園子上空回蕩。
何青山則在后臺,專注地擺弄著那些樂器,每一個音符都像是他對生活的熱愛。
只是,私底下還是會有一些閑言碎語。有人小聲嘀咕著葉小惠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里透著猜疑。
何青山知道后,沒有絲毫猶豫,站在戲班子的院子里,大聲說道:“這孩子是我的,是我和小惠的心頭寶,往后誰要是再亂嚼舌根,可別怪我不客氣!”
他的聲音堅定有力,在院子里久久回蕩,那些流言蜚語也漸漸消散。
葉小惠和何青山的恩愛,大家都看在眼里。平日里,何青山總是早早地起來,給葉小惠熬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粥。
葉小惠呢,也會在何青山練樂器累了的時候,貼心地遞上一杯香茶。兩人一起憧憬著孩子的未來,眼中滿是溫柔與期待。
明和十二年秋,陽光溫和而恬靜,一陣清脆的啼哭聲打破了戲班子的寧靜。
葉小惠順利產下一個女兒,何青山輕輕走到床邊,看著虛弱卻滿臉幸福的葉小惠。又看向襁褓中皺巴巴的小臉蛋,眼眶微微泛紅。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那動作仿佛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臉上的笑容如同秋日里最燦爛的陽光。
老班主眼角的皺紋都掩飾不住,對班子里迎來新生命的喜悅。
何青山和葉小惠早已商量好,孩子由老班主取名。小名兩人都取好了,叫暖暖。
老班主思來想去,最終給孩子定名何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