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季節，乍暖還寒。

年夜獨自坐在海城市公安局的審訊室里。

校服不知道去哪了，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早已洗的褪色的卡通T恤，卻絲毫不覺得冷。

少年走了，但他卻把那件白色的披風留給了她。

這披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做的，穿著一點感覺都沒有，卻又十分溫暖。

這時走進來兩名工作人員，其中一人見她只穿了一件破舊的T恤，便找來一件工作服給她。

“謝謝，但不用了，我不冷?！蹦暌瓜乱庾R拉了拉披風。

對方微微一怔，和同事快速對視了一眼后，主動說道：“你好，我叫葉凡，這位是我的同事張銘。”

“你們好，我叫年夜。年是年夜的年，夜是年夜的夜?！蹦暌故钟卸Y貌地自我介紹道。

葉凡：“年夜，知道我們為什么叫你來這里嗎？”

年夜點點頭，“嗯，知道。今天凌晨我上學的路上，被幾個小混混堵在一個小巷子里了?！?

“其中一個人叫王強，之前在學校門口見過。他們想要欺負我，還拿刀子嚇唬我。”

“我不同意，所以就搶過他們的刀子，把他們全都殺了。你們找我，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她之所以沒說少年的事情，甚至還把殺人的事情，全都算到自己頭上，是不想連累少年。

畢竟少年也是為了救她，所以才出手傷人的。

少年是個好人，好人就應該有好報。

雖說王強等人也是罪有應得，但這畢竟是法治社會。

如果一定要有個人，為這一切負責的話，她愿意承認一切后果。

她只是一只活在陰溝里的老鼠，死不足惜。

葉凡和張銘對視了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因為他們拿到的資料上明確寫著，是咬傷六人，而不是死亡六人。

“事發時的具體時間你還記得嗎？”葉凡。

“我沒太注意，不過我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當時是凌晨三點。事發地距離我家不算遠，應該也就三點十多分的樣子吧。”年夜。

“你們學校在哪？為什么凌晨就去上學？”葉凡。

“我在海城三中上學，高一三班。”年夜。

“據我所知，海城三中應該沒有凌晨上課的規定。那你為什么凌晨三點就從家出門了？是要去見其他什么人嗎？”葉凡追問道。

遭了，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年夜開始有些后悔，在來警察局之前，她應該把少年的披風藏起來的。

不過好在這件披風并沒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應該不會被注意到。

就算他們發現了也沒什么，她可以說自己是古裝愛好者，這件披風是她的。

打定主意之后，她這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因為凌晨兩點三十七分的時候，我家樓下有兩只野貓在打架，不小心把我媽吵醒了?！?

“我媽這個人脾氣不太好，被吵醒后她很生氣，于是就開始不停地罵我?！?

“我擔心會吵到隔壁鄰居，所以每次她一罵我，我就趕緊從家里出來?！?

葉凡和張銘再次對視了一眼，問道：“那個時候你還沒睡覺嗎？為什么時間記得這么清楚？”

年夜：“因為我失眠，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

“那兩只野貓打架的時候，我正好盯著鐘表呢。所以才記得這么清楚?！?

葉凡看了一眼手里的資料，斟酌地說：“年夜，根據我們得到的消息，你母親半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所以，你說的那個總是半夜罵你的人，是你的親戚嗎？”

“去世了？”年夜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這怎么可能。葉警官，一定是你們弄錯了，我母親明明活的好好的，每天罵我的時候那叫一個中氣十足。我隔著兩條街都能聽到她罵我的聲……”

說到這里，年夜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她又聽到母親怒吼的聲音了。

“年夜，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家伙，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情？害得我連個安穩覺都睡不成，大半夜的被叫來警察局?！?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害死了你爸爸，害死了小弟，如今你又想來害我是不是？”

“早知道你這么沒良心，白眼狼一個，我就應該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直接掐死你……”

母親的聲音由遠及近，年夜嚇得臉都白了。

“葉警官，你們怎么把我媽也叫來了。我媽這個人脾氣不太好，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打死我的。”

“求求你們不要告訴她我在這里好不好？算我求你們了，你們行行好，千萬不能讓我媽看見我。”

“你們想問什么我都可以說。求求你們了。”

年夜一邊說，一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她的手腕被手銬銬在審訊椅子上，根本就站不起來。

無奈，她只能盡可能把自己縮成一團，祈禱不要被母親發現……

葉凡對一旁做筆錄的張銘說，“她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樂觀，通知心理醫生，我們要給她做個全面測試?！?

張銘：“好?！?

經過心理專家的測試結果顯示，年夜患有嚴重的幻想癥。并伴有失眠，人格分裂等癥狀。

與此同時，醫院那邊也傳來消息。

王強等人的傷口已經包扎結束了。由于都是一切輕微的咬傷，王強等人決定不追究年夜的任何責任。

而且他們聲稱跟年夜認識，當時只是想跟她開個玩笑，并沒有其他惡意。

葉凡自然知道這些人心里，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盤。

他們應該也看出年夜的精神狀態不太正常了。一個精神患者說的話，是不足以成為證據的。

這樣一來，他們欺負年夜未遂的事情，就會不了了之。

可他不想就這么算了，但就年夜的目前狀態來看，事發當時，她的精神狀態并不好，提供的證詞也確實無法被采納。

而且他總覺得，年夜之所以這么積極的認罪，背后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看了關于年夜的家庭背景資料。

年夜十歲生日當天晚上，父親遭遇車禍不幸身亡。

同年夏天，五歲的弟弟在郊區水庫溺水而亡。

半年前，母親因常年臥床不起，晚上突發心梗猝死家中。

因為家里沒有其他親人了，是年夜獨自為母親處理的后事。

小小年紀，就要面對親人接連離世的打擊。別說一個孩子了，就是很多大人，也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

他現在有些理解，年夜精神不太正常的原因了。

“葉警官。我殺了人，你們是不是應該把我關進監獄啊？”

正想著，門外突然傳來年夜的聲音。

葉凡：“……”

見葉凡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說話，看著她一臉憂愁的樣子，年夜笑了笑，說：

“葉警官，你就別忙著摸魚了。我的事麻煩你抓點兒緊。我這都已經認罪了，你們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啊。”

被年夜嫌棄自己上班摸魚，工作態度不積極，葉凡簡直哭笑不得，問她：“你就這么想去監獄？”

“嗯，我剛才看見我媽了。葉警官，你是不知道我媽這個人罵人有多厲害。”年夜小聲抱怨道。

“我曾經被我媽連續罵了一整個晚上，而且每句話都不帶重樣的，一點都不夸張，你說她厲不厲害？”

“去了監獄，我至少還能睡個安穩覺。也不用擔心自己呼吸的聲音大了會吵醒她。”

如今她已經想開了，只要那個少年能夠安好，她就算死了也能放心了。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脫離苦海，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活得就像陰溝里老鼠一樣小心翼翼，說實話，她還挺開心的。

“那…葉警官，你現在可以送我去監獄了嗎？我怕待會兒要是被我媽看見了，肯定又要被罵的狗血噴頭了?！?

“我可不想臨死了還被罵?！蹦暌?。

葉凡拿起桌子上的車鑰匙，說：“好，我現在就帶你走，保證不會讓你媽發現。”

半個小時后，葉凡帶著一臉茫然的年夜，來到了海城市精神疾病中心。

之前那些因患有精神疾病，而無法承擔刑事責任的患者，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