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茲·卡爾大公用麻木的雙眼看向弗朗茲，讓他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喜怒哀樂。

要不是弗朗茲·卡爾大公早就以古怪和愚鈍著稱，還真以為他是個老練的政客。

“弗朗茲，聽說你周二下午的匈牙利語課已經結束了，那今天開完會和我一起去多瑙河冬釣嗎？我最近從薩克森弄來一根新釣竿!”

“不了父親?！备ダ势澯行o奈道，“母親好像又給我安排了新的文學課，恐怕沒法去陪你了?！?

“那好吧?！边@時，弗朗茲·卡爾大公才表現出一點失望的神色。

不用多想，弗朗茲·卡爾大公大公身旁那個空著的位置必定就是屬于他的。

椅子是侍人提前拉好的，便于各位與會的大佬直接入座，但是顯然，他們忽視了小弗朗茲的身高。

弗朗茲目測下來，他如果坐上去，雙手想放到會議桌上就十分艱難了。

于是弗朗茲走到自己的座位，急忙想調整一下桌椅間的距離。

卻未料到一只大手從左側伸了出來，先他一步，貼心地把弗朗茲的椅子朝前挪了點。

弗朗茲向上看去，只見一個溫和的笑容從科勞瓦特伯爵俊秀的臉上發出。

沒想到這位以反對梅特涅成名的科勞瓦特這么懂人情世故嗎。

也難怪他在整個奧地利政壇和一朵白蓮花一樣一直保持著極為良好的名聲。

如果自己只是一個單純的12歲小男孩，一定會在心理為科勞瓦特伯爵狂加好感度的。

可惜此時的弗朗茲已經是個兩世為人超過40歲的大男孩了，自然要對科勞瓦特的動機打上一個問號，是習慣使然單純示好，還是另有目的？

弗朗茲也會給了科勞瓦特伯爵一個同樣溫和的笑容，隨后坐在椅子上，看向正對面。

那里穩坐著地就是那個創造維也納體系的外交天才、曾和基佐一同被釘上恥辱柱，卻為后人所懷念的、奧地利的勞保之王、奧地利首相兼外交大臣克萊門斯·馮·梅特涅親王。

只不過大名鼎鼎的奧地利大功臣此刻卻有些老態龍鐘的模樣，他和卡爾大公的隨性、科勞瓦特的輕松不同，展現出一股深深的疲態。

這不應該啊？

在弗朗茲的印象里，此時的梅特涅在維也納宮廷應當是只手遮天、說一不二的存在。

也就是科勞瓦特之流或許會為防止梅特涅的一家獨大給予其微弱的反對意見。

這樣在權力的游戲中如魚得水的梅特涅怎會做出這樣疲憊的表現呢？

難道是為了鎮壓這段時間頻繁示威的自由派，鞠躬盡瘁了？

“首相閣下，注意身體！”弗朗茲覺得作為帝國的皇儲，自己有必要關心關心自己的肱骨重臣。

面對弗朗茲突如其來的關心，梅特涅像是噎住了一樣“咳咳”地咳嗽了幾聲，有些驚訝、又感到一絲尷尬，他一時不知如何回復弗朗茲，只是不自在地點了點頭。

梅特涅的成功離不開皇室的支持，從先皇弗朗茲二世，到今上斐迪南一世，無不把梅特涅奉為知己，甘愿將自己的帝國交給梅特涅打理。

但這并不意味著與皇室擁有良好關系的梅特涅就要對小弗朗茲有好印象。

在他看來，一個懦弱的皇帝還不如一個愚笨的皇帝。

愚笨的皇帝還會有賢臣的輔佐。

而懦弱的皇帝，只會帶領他的帝國走向毀滅。

但是今天弗朗茲的表現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僅一改先前的懦弱樣子，甚至開始主動關心他了！

或許真如他的對手科勞瓦特伯爵說得那樣，少年的改變從來是很快的。

或許自己對這位大公閣下先前的判斷真的出錯了？

陷入自我懷疑的梅特涅甚至開始有些不敢直視弗朗茲的眼睛。

而他不知道的是，端坐在他對面的弗朗茲同樣在對自己做著人格評價。

說來也巧，弗朗茲對梅特涅印象同樣一般，并且也是出于經驗主義的判斷。

這個奧地利版李中堂手握重權，卻甘愿做帝國的裱糊匠，日后帝國的解體也有他的一份力。

看著弗朗茲和梅特涅眉來眼去的樣子，科勞瓦特伯爵只感覺眼前一黑。

剛才的椅子是白搬了，原來自己才是錯付的那個！

弗朗茲可不知道科勞瓦特的心理活動，他緩了口氣，從一旁的侍從官手中拿過自己從美泉宮帶來的參會文書。

方才從美泉宮到霍夫堡宮的路上，弗朗茲完全被自然之景和人間百態所吸引，還未曾仔細察看費爾斯滕貝格伯爵夫人為他“辛苦”準備的會議文書。

弗朗茲翻開還滲著油墨味道的新聞紙，恰巧耳旁響起攝政委員會主席卡爾·路德維希大公的主持聲：

“我宣布，本周第一次攝政委員會聯席例會正式開始!

那么先生們，廢話就不多說了，首先是第一項議程，由首相梅特涅親王閣下提交的加入德意志關稅同盟的提案!”

關稅同盟？梅特涅？

看著清了清嗓子，拉開椅子，緩緩站起的梅特涅親王，弗朗茲第一次產生疑惑的情緒。

德意志關稅同盟是由普魯士發起并于1834年建成的，包括了德意志地區的大部分國家，但好巧不巧，就是把奧地利排除在外了。

這個德意志地區類似統一度量衡的偉大創舉，自始至終都沒有奧地利的身影。

一方面是因為普魯士的排斥，本就擁有著統一德意志野心的他們怎么會允許奧地利作為自己前行道路上的阻礙？

另一方面，關稅同盟所倡導的廢除內部關稅、國外原料免稅輸入等政策的得益者主要是工業資本家。

這讓以貴族階級為主導的奧地利更加排斥這個共同體了。

只是沒想到梅特涅作為容克貴族的典型、歐洲勞保的代表，竟然會提出這樣對他來說有弊無利的提議。

“先生們，奧地利需要加入德意志關稅同盟!”梅特涅站在長桌前面向各位侃侃而談。

即使滿臉的疲態依然難掩他作為奧地利第一臣的霸氣與自信。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萊茵河、易北河與多瑙河如同流淌在我們血脈中的生命線，它們不僅滋養著這片土地，更將奧地利與德意志邦聯緊密聯結在一起。

“這些河流見證了我們共同的榮耀與傳統，承載著德意志民族的歷史與未來。

“然而今日，普魯士卻憑借其精心打造的關稅同盟，正一步步蠶食帝國在德意志事務中的主導地位。他們不僅在經濟上試圖取代我們的位置，更在政治上處心積慮要將奧地利排擠出德意志邦聯的核心圈層。

“諸位同僚，形勢已迫在眉睫！我們若繼續袖手旁觀，奧地利終將被徹底邊緣化，淪為德意志世界的棄兒。這絕非危言聳聽，而是正在發生的現實。

“我們必須立即采取行動重返德意志，以最堅決的態度爭取加入關稅同盟，這是捍衛奧地利在德意志世界地位的唯一出路，也是維護帝國尊嚴與利益的必然選擇。讓我們團結一致，絕不容許普魯士的野心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