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三十分的琴房里，月光被厚重的窗簾阻隔在外。余歆打開調音器，將A音調到440赫茲，這是他前世養成的強迫癥。劉亦彤盤腿坐在琴凳旁的地毯上，筆記本攤開在膝頭，圓珠筆在樂譜上面斑斕的記著記號。

“和聲不是數學題。”余歆敲擊著琴鍵，“你要感受每個和弦的色彩?！彼麖椬嗔艘粋€C大調和弦，“這是陽光。”

劉亦彤閉上眼睛，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陰影。當和弦轉為A小調時，她輕聲說：“下雨了?！?

余歆的嘴角微微上揚。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嬌氣的聲樂系高材生，對音樂竟有如此敏銳的感知力。手指在琴鍵上郵走，他即興彈奏出一段旋律：“現在呢？”

“黃昏?！眲⒁嗤z毫不用思考的說道“而且是深秋的黃昏，有落葉的味道?！?

琴聲戛然而止。余歆轉過頭，發現她正用圓珠筆在樂譜上畫著什么。湊近一看，竟是一幅抽象畫——金色的陽光、藍色的雨滴、橙色的落葉，用音符串聯成莫比烏斯環的形狀

“這是？”

“我的記譜方式?！眲⒁嗤哪橆a泛起紅暈，“我知道很幼稚。”

“不，我認為這樣很簡易，很特別?！庇囔С槌鏊种械膱A珠筆，在畫作旁添加了幾筆，“如果加上紫色的暮靄，就能形成完整的色彩環?！?

兩人的手肘不經意間相碰，劉亦彤觸電般縮回手，圓珠筆滾落在地。余歆彎腰去撿，卻看見琴凳下露出一角泛黃的樂譜。抽出來一看，竟是二十年前的《月光奏鳴曲》手稿，署名處赫然寫著“王明遠”——正是王教授的名字。

“這是我父親的手稿?！眲⒁嗤疁愡^來看，呼吸拂過余歆的耳畔。他的聲音突然顫抖道。

余歆愣住了。他想起王教授在比賽時的異常反應，以及那滴未落的眼淚。手稿上的音符與劉亦彤正在修改的《月光奏鳴曲》驚人地相似，卻又在某些關鍵轉調處截然不同。

“我父親是王教授的學生，”劉亦彤的聲音很輕“二十年前，他帶著這首未完成的曲子去了維也納，然后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二十年里毫無音訊。”

余歆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發黃的紙頁。他突然明白為什么王教授會對《虛音回廊》如此激動——那首曲子中無意間運用了與手稿相似的轉調技巧，卻發展出了全新的可能性。

“也許，”他斟酌著用詞“我們可以完成你父親的遺作。”

劉亦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真的可以嗎？”

“但不是簡單的續寫?！庇囔д酒鹕恚瑢⑹指邃佋阡撉偕希耙屗厣！?

他彈奏出手稿上的主旋律，卻在副歌部分突然轉向。劉亦彤屏住呼吸，看著他在樂譜上快速書寫。圓珠筆的痕跡與泛黃的墨跡交織，仿佛兩個時代在對話。

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窗外已泛起魚肚白。劉亦彤靠在鋼琴邊，輕聲哼唱起新譜寫的新詞。她的聲音清澈如晨露，卻蘊含著驚人的爆發力。

“等等”余歆突然打斷她“這里如果用假聲。”

他示范了一個轉音，劉亦彤立馬領悟，將尾音處理得更加空靈。兩人就這樣反復推敲，直到校園保安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

收拾樂譜時，劉亦彤突然說：“我其實查過你的資料?！?

余歆的手一頓。

“很奇怪”她繼續道“你在轉來音樂學院之前，沒有任何音樂學習的記錄，就像......憑空出現一般。”

余歆感覺后背滲出冷汗。他早該想到，以劉亦彤的家世背景，調查一個普通的學生檔案易如反掌。

“我不在乎你的過去?！眲⒁嗤畬纷V裝進文件袋“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隱藏自己的才華？”

余歆沉默片刻，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月光傾瀉而入，為鋼琴鍍上了一層銀邊。

“有些音樂”他輕聲說“需要時間沉淀?！?

劉亦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將文件袋抱在胸前，轉身走向門口：“明天繼續？”

“晚上八點半，老地方。”

當琴房的門輕輕合上，余歆長舒一口氣。他從口袋里摸出那團浸濕的紙巾，展開后才發現上面沾著劉亦彤的唇膏印。淡淡的玫瑰香讓他想起前世錄音棚里那盆永不凋謝的干花。

手機突然震動，是蘇雨晴發來的消息：“快看論壇！有人扒出你和劉亦彤的關系了！”

余歆點開鏈接，瞳孔猛地一縮。匿名帖子里詳細列出了他們這幾天的行蹤，甚至拍到了昨晚一起離開琴房的照片。評論區已經炸開鍋，各種猜測甚囂塵上。

最讓他心驚的是置頂的一條評論：“這個余歆，會不會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幽靈作曲家”？”

余歆的手指微微發抖。前世他從未在公眾面前露面，所有作品都以“幽靈”署名。難道這個世界也有人察覺到了什么？

他正準備關掉頁面，突然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虛音回廊》的版權，開個價吧?！?

緊接著又是一條：“或者，我們可以談談你其他作品的版權問題?！?

余歆的后背發涼。他快速刪除短信，卻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透過門縫，他看見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詢問清潔工。

“請問余歆同學住在那個宿舍？”

余歆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打開宿舍門，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樓梯邊，回頭望了一眼，那幾個身著西裝的男子沒有看過來，就趕緊下樓，然后一邊給劉亦彤發信息：“小心星娛的人。”

余歆的心跳漏了一拍。星娛，正是前世試圖挖他墻角的娛樂公司。難道這個世界，他們也嗅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