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崇禎離開后。

周妙玄這才心有余悸地看向一邊給他遞話的小內官。

悄悄地打開那蟈蟈畫下壓著的另一張畫。

一個緋色飛魚服的錦衣衛。

神情放蕩地喝茶。

正是肖子儀那天夜里襲殺凌云鎧后坐在她床榻上靜靜喝茶的神態。

若是這張畫被崇禎看到了……

嘶！

哪怕是肖子儀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無形中差點遭遇死劫。

筆墨真能出是非。

不過周妙玄也開始搞不懂了。

那個肖子儀好像總能算到很多事情。

只是她不知道。

這份好奇心往往也是一個女子淪陷的開始。

而在她失神的功夫。

那名小內官始終盯著殿內各人的神情。

這會兒已然有了結論。

或許又有一段不見刀光的廝殺。

后宮之內的血未必就比宮外來得清淡。

……

過了三日。

當朝首輔韓曠接連上書乞骸骨。

帝再三挽留，無果，允之。

韓曠遂告老還鄉。

次輔錢龍錫于獄中寫下愧對皇恩的悔過書后自盡。

禮部尚書溫體仁入內閣，加一品太傅銜，擺明了新任首輔。

禮部右侍郎錢謙益升補吏部左侍郎職，加正二品的太子少傅銜，擺明了新任次輔。

但禮部左侍郎周廷儒未入閣。

同時。

一封圣旨傳至刑部右侍郎陳府。

令刑部右侍郎陳嘉墨升刑部左侍郎并兼任兩浙都轉運鹽使司鹽運使。

即日起赴浙江杭州上任。

妥妥的高升。

這番資歷后便能順理成章地接上六部尚書職。

肖子儀早已看清楚。

原來所謂清流黨便是禮部的溫周二人。

而錢龍錫為了護住私生子，在獄中便妥協地擔下了罪責，并拖首輔韓曠下水。

從制衡的角度來看不難理解。

內閣中如今有清流黨魁首的溫體仁，又有東林黨遺留的錢謙益，而清流黨的周廷儒又被壓了一手，顯然雙方已經實現了平衡。

崇禎這一手帝王心術已經有幾分當皇帝的水平了。

也難為他了。

畢竟先前他并沒有被教導過如何當皇帝。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肖子儀搗鬼。

錦衣衛的北鎮撫司是地位最高、權力最大的部門。

但錦衣衛下轄部門還有宮內十四所。

以他的身份，想要往宮內遞話和收買小內官，并不算特別復雜困難的事情。

張皇后為何能夠趕過去？

周妙玄為何能夠應對妥當？

自然都與他有關。

但他也沒想到自己差一點就被周妙玄拖入鬼門關。

而此刻的肖子儀正開心地找上正在批條子的鎮撫使陸文昭。

“這么說，我的千戶應該也快了？”

“駱指揮使說，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畢竟如今韓一澤那個千戶空缺，比之原先增添千戶更方便打點，兵部武選清吏司已經在走文書了。”

“嘿嘿，我就說嘛！”

“不過你也要有心理準備。”

“我準備什么？”

“去南京。”

……

又過了小半個月。

肖子儀屁股都快坐得閑住了。

終于宮內傳來了話。

讓他跟駱指揮入宮面圣。

“指揮使大人，陛下真要我去南京？”

“你不想去？”駱養性是個極為耿直的中年男人。

肖子儀的確是不想去。

與京城這邊的威風北司不同。

南京只有一個負責錦衣衛內糾的南司。

說是內糾。

但錦衣衛的大批人手都隨著朱棣遷都北上了。

哪還有多少錦衣衛。

這內糾啥呀？

所以那邊已經淪為了“恩蔭寄祿”的養老地方。

如果說京城的行在錦衣衛中還有一部分真正在做事的。

那南京那邊做事的都是極個別。

若是要在南京任南司千戶，和京城的北司副千戶，二者之間做個選擇。

那傻子都知道怎么選。

問題是。

肖子儀好像沒得選。

他只能婉轉地跟駱指揮提醒一下。

“大人，我這么得力的屬下，送到南京去養老，會不會有些浪費？”

“呵！”駱養性眼神驚奇地看向這個年輕人，為后者的厚臉皮感到詫異，“你跟老陸平常也是這么自吹嗎？”

肖子儀縮了縮頭，訕訕一笑，“那倒也不是自吹。”

駱養性搖頭笑了笑，而后提點了幾句，“陛下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放心吧。”

肖子儀皺眉，有些聽不懂了。

都去了南京還怎么用？

但旋即他就萌生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

跟著駱指揮一直來到御書房。

站了好一會。

看到都察院一位監察御史走出來后。

他倆終于得以進去。

崇禎初登基。

手里有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

見御史一般都是接下來要辦什么大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崇禎走了下來，居高俯瞰著肖子儀，打量這個面生的年輕人。

“你看起來比我想的要年輕不少。”

肖子儀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保持沉默。

他面對的好歹是大明朝末代皇帝。

崇禎繼續說道，“駱指揮對你很是看重啊，給你說了不少好話，認為你是個能做事的人。”

肖子儀低頭謙遜回答，“卑職……”

崇禎沒聽他繼續那些客套話。

干脆利落地遞過來一枚黃金印章。

“江南鹽商，勾連朝廷要員，鋪設私鹽，朕要你南下重建北鎮撫司，能做到嗎？”

頭皮發麻。

江南是東林黨的大本營。

又有一堆江南士族。

還有富可敵國的鹽商和漕幫。

他覺得自己剛到地兒小命就沒了。

但他能說不嗎？

肖子儀接過那枚黃金印章，而后單膝跪地，低頭以示效忠。

“卑職愿為陛下鞍前馬后，萬死不辭！”

崇禎不置可否，揮手便讓他們退下。

前后不過幾句話功夫。

出了門。

肖子儀便向駱養性請教道，“駱指揮，陛下這是打算讓我在南京建立北司？”

駱養性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黃金印章上，“沒看陛下連密奏金印都給你了嗎？這印章能讓你的奏折文書直達圣聽，整個錦衣衛只有我和老陸才有。”

“這……”肖子儀也沒想到這黃金印章的來頭這么大，但旋即便問道，“可南京那邊沒法辦事吶，這人手？”

“你現在是副千戶吧？”

“是。”

“那便允你調三個百戶所前往南京。”

“啊，才三個……”

“怎么，不夠？”

“卑職想調一支神機營的人馬。”

“呵，肖大人是不是忘了，你只是一個副千戶。”

“大人！”

肖子儀頭皮發麻。

陛下在南京重建北鎮撫司的消息傳了出去。

他就帶三百人又能在南京活多久？

“等你升千戶再說吧！”

駱養性留下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