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朝會結(jié)束后。

巳時三刻。

崇禎與最寵愛的田貴妃散步于御花園。

眉間愁緒不減。

“陛下似乎有心事？”

“愛妃，江南鹽稅極為重要，溫尚書和周侍郎說得在理，前兒個駱指揮也跟朕提過江南鹽稅的事情，但韓曠和錢龍錫都是能做事的能臣吶。”

田貴妃笑嘻嘻地說道，“臣妾當(dāng)是什么事呢，能將陛下愁成這樣！”

崇禎饒有興致，“愛妃有何高見？”

田貴妃捂嘴一笑，“臣妾就是一個弱女子，哪敢有什么高見，倒是陛下，身為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誰不入陛下彀中，干事能臣海了去，是殺是留不就是陛下一句話么！”

崇禎聞言頓生幾分欣喜與自豪。

是啊，朕可是天子。

不再是那個需要看魏閹臉色的無能信王了。

他給田貴妃這么一說的確心情好不少。

這時。

一道雍容華貴的身影走過來。

身邊陣仗極大。

崇禎敬重地迎了上去，“皇嫂怎的來了？”

這位正是天啟帝的張皇后。

也是崇禎最為敬重的女子。

“陛下，”張皇后屈身福了一禮，而后淡淡掃了一眼低眉畏懼的田貴妃，“您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怎能將朝廷大事說與后宮？須知后宮不得干政！”

崇禎扭頭看了一眼身后有些畏縮的田貴妃，“皇嫂說得極是，是朕做得不……”

張皇后卻打斷了崇禎，目光落在田貴妃的身上，“陛下，臣妾留在坤寧宮內(nèi)本就惹來不少流言蜚語，是您說如今后位空缺，讓臣妾幫忙代管后宮，這才以幾分厚面留下，可若是自個兒能為不夠，辜負了陛下信任，臣妾萬死莫贖，還請陛下賜旨移宮。”

“皇嫂的能為朕自然是信得過的。”崇禎這回聽出皇嫂的不滿，趕緊看向身后的田貴妃，“田貴妃，你擅言政事，還不快向皇嫂請罪！”

田貴妃只能跪下認罪，“臣妾知錯，還請懿安皇后恕罪！”

張皇后卻沒看她，苦心進言，“陛下，臣妾名不正言不順，這后位之事也當(dāng)盡早決斷才是。”

“皇嫂所言甚是，此事就煩勞皇嫂費心了。”

張皇后屈身，“不敢，為陛下分憂是臣妾本分。”

說完，她冷冷看了一眼田貴妃，便離開了。

崇禎嘆了口氣，回頭看向田貴妃，“愛妃，皇嫂的話日后要多聽，不可忤逆！”

“陛下……”

“當(dāng)初若不是皇嫂進言，魏閹和客氏便要以假子入宮，她對朕有莫大恩情，況且皇兄臨終前也囑托朕，要善待皇嫂。”

田貴妃沒法再辯解，“是！”

崇禎也沒了跟她一塊賞景的興致。

便揮衣袖先一步離開了。

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

倒越散越頭疼。

獨留下田貴妃憤恨地看著張皇后離開的方向。

……

北齋殿。

崇禎還未進門便聞到一股子墨香味。

心情好了不少。

宮女內(nèi)宦正準(zhǔn)備行禮。

卻被崇禎攔住。

待他入門。

便看到正在案桌前專心的周妙玄正畫著生動傳神的蟈蟈。

有了先前的經(jīng)歷。

他對后宮妃嬪的感官也有了不同的角度。

倒是愈發(fā)欣賞周妙玄的超然味。

這個曾冒險為自己做事，如今入宮后也不干涉朝政，一心只沉迷于自己的畫作中。

多好的人兒啊！

“呀！陛下，見過陛下。”淑妃周妙玄察覺到有人，趕緊便起身行禮，而后看向大殿內(nèi)外，“怎的也沒人招呼一聲？”

崇禎攔住她要發(fā)作的脾性，“愛妃勿怪，是朕讓他們不要驚動你。”

而后他走到案桌前。

欣賞地看著。

“你的畫技愈發(fā)精湛了，跟你的人一樣，空靈生動。”

周妙玄謙遜低眉，“都是父親從小打的底子好。”

崇禎恍然，而后愉悅地笑道，“周大人當(dāng)初為魏閹所害，朕答應(yīng)你要掃除閹黨，還世間一個公道，朕做到了。”

周妙玄綻放出清新嬌俏的笑容，便屈身福禮，“是，陛下做到了，我聽宮女說起，陛下還為父親平了反，多謝陛下！”

崇禎為她的笑容觸動，“說起來，多虧了丁師傅，否則朕就見不到你了啊！”

“是啊，若沒有丁師傅，臣妾也便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唉，朕也想給丁師傅他們平反，可戚家軍的謀逆案是當(dāng)初先祖定下，禮部那邊終究是難辦。”

周妙玄看著為難的崇禎，想起那個混蛋托人帶來的信，心中訝異。

“想必丁師傅他們也會諒解陛下的為難。”

“嗯。對了，有個事兒朕有些頭疼，你幫朕分析分析？”

“啊？”這回周妙玄是震驚到難以言加了。

這也被那個混蛋算到了？

“愛妃怎了？”

“沒事，陛下有何事頭疼，臣妾愿意為陛下分憂，不過后宮不得干政……”

“無妨無妨。”崇禎擺了擺手，心虛地看了一眼殿外，調(diào)整了一下措辭，“一座山上有個山大王，他呢手下里頭一個非常大的山頭，他們又有錢，又很能做事，山大王一方面又很依賴他們，但另一方面山外有很大威脅，你說山大王能不能將這個山里的山頭拔了，然后用他們的錢去對付山外的威脅？”

周妙玄很聰明地一下就對上了號。

事實上。

肖子儀派人入宮傳來的信也早已提過這件事。

她有種對著答案看題的感覺。

“陛下，臣妾不懂什么家國大事，您算是問錯人了。”

這話一出。

殿內(nèi)幾個宮女內(nèi)宦的神情有細微變化。

而崇禎則略有些失望。

他開口寬慰道。

“無妨，朕也就是隨便聊聊。”

但很快便聽周妙玄思索了半晌后說道，“臣妾雖然不懂家國大事，但是陛下這個小故事，臣妾聽了卻只想起來北宋時期趙宰相曾經(jīng)進言說的一句話。”

崇禎登時沉默了下去。

他雖然沒有學(xué)過多少帝王心術(shù)。

但博覽群書。

周妙玄只是開個頭。

他便知道北宋宰相趙普說的那句話是什么了。

“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nèi)。”

“陛下？”

見他失神。

周妙玄便接連喚道。

崇禎回過神來，壓住自己內(nèi)心的思緒，半打趣半稱贊，“愛妃出身世代簪纓，今日一見，倒是跟皇嫂有幾分相似，日后可多去坤寧宮跟皇嫂親近親近。”

“是，臣妾定會多去跟皇后娘娘多多請安問安。”

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簡單的。

牽一發(fā)動全身。

他如今總算了下定了決心。

剛出北齋殿門便喚來了司禮監(jiān)的掌印。

“去請刑部尚書蘇茂相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