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

陸文昭一臉震驚地看著眼前擺的三具尸體。

一具是東廠提督趙靖忠。

一具是腐爛腥臭的魏忠賢義女魏廷。

一具是尸首分離的百戶張英。

“你，你這什么情況？”老陸此刻大腦一片空白，無法理解眼前這三個人是怎么湊到一塊的。

肖子儀當即單膝跪下，抱拳說道，“大人，昨兒夜里，閹黨余孽魏廷綁架卑職，但卑職僥幸逃脫，之后便照會五城兵馬司，照會順天府，全城通緝此……”

陸文昭擺手打斷肖子儀的話，手指不斷點著趙靖忠的尸體，“這事兒我知道，我問的是這三具尸體什么情況？尤其是趙公公！怎么就死你手上了？”

肖子儀跪著說話，“昨日白天，趙公公示意百戶張英，試圖借金刀嚴府謀害百戶盧劍星，后被逃出來的卑職撞破，此事有諸多同僚可作人證。”

陸文昭情緒平復了些許，“繼續?！?

“卑職當時便對張英有所懷疑，但卻沒想到魏廷與張英同行，昨兒夜里一并入了趙府?！毙ぷ觾x聲音高昂起來，整個人也激動地站了起來，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態，“卑職發現趙公公和張英暗通閹黨，為防三人出逃，卑職擅自做主，調遣人手圍了趙府，幸得南司百戶裴綸相助，這才能擒此三賊！”

陸文昭深吸一口氣，怔怔地看著肖子儀，嘆了口氣。

“凌云鎧是你殺的吧？此事我壓下來了。”

“案牘庫是你派丁修燒的吧？我也壓下來了?！?

“為什么？當初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們是兄弟！”

“你這番話，我可以信，但趙靖忠是什么人？他是皇上跟前的寵臣，有從龍之功的！”

陸文昭上前狠狠地捶了肖子儀一拳。

扭頭便要走。

旋即又走回來指著他。

“這段時間給我老實點！你是死是活，得由皇上決斷！”

這就等于下了權。

肖子儀笑了笑，當初丟那么多把柄給陸文昭，如今也是見回報的時候了。

自己這樣一個既能辦事又有把柄的屬下。

太過完美了好伐！

皇上決斷？

這時候崇禎應該已經派了三法司清查東廠所有文書。

趙靖忠死不死的根本不重要。

在陸文昭看來最危險的事情反而是最穩妥的。

不過這段時間確實要老實一點了。

不能公然挑釁上司。

可剛走出廨房。

便看到殷澄興奮地湊了上來。

“大人，曹把總那邊突破了！”

……

城東，思城坊。

“噫！什么味兒？”

肖子儀和殷澄剛一鉆進這旮旯胡同里。

就聞到一股腥臭刺鼻的味兒。

“大人，這思城坊是城東這片最繁華的地帶了，人一多，自然各種屎尿也就多了些。”出身市井混混的殷澄倒是對這地兒熟悉得很。

“按姓曹的說法，這田爾耕還真有可能藏在這？”肖子儀生出些許期望。

如今閹黨中還剩在外頭的便屬田爾耕。

先不說任務四進度如何。

這田爾耕原來可是官居一品的后軍都督府左都督掌錦衣衛事。

若能抓到。

駱指揮使應該是極為高興的。

到時候別說這先斬后奏殺趙靖忠的事兒了。

連他升北司千戶的事兒都大有盼頭。

當初許顯純找上刑部侍郎陳嘉墨，便是想走通西直門把總曹光的路子，借每日穿行的水車出城。

田爾耕自然也很有可能走這條渠道出城。

一番詔獄酷刑下來。

曹光全抖了。

果然。

田爾耕也是走的這條渠道出城，而且比許顯純出城更早，幾乎是跟著魏忠賢剛發配的后腳跟就跑了。

不得不說，這反應賊快，難怪能混到錦衣衛指揮使。

在他出城后。

曹光還派人跟了一段。

發現他饒了一圈從東直門又跟著水車進了城。

好一個燈下黑??！

這老田還是一頭有智慧的瘋狗。

殷澄指著前面胡同巷道拐角的一間門院，“大人，曹光說的那個城東水霸就住前面那條胡同里?！?

一道滄桑老邁的聲音突然從右手邊一間院子里傳了出來。

“你給我滾出去！”

“老東西！”

嘭！

“爹！”旋即是清脆悅耳的女音。

“嗯。嗯？”肖子儀人一扭頭便看傻了。

本來準備往前走的他卻在自己右手邊看到了個醫館。

白鷺醫館……

啊這，靳一川的那個相好張嫣就住這？

肖子儀走近院門。

殷澄上前，用力扒開前面幾個探頭探腦的青年和小孩，迎送著肖子儀來到最佳吃瓜位。

然后肖子儀便看到一個精瘦猥瑣的青年趾高氣昂地踩著院中水井邊。

七八個粗壯的漢子分散在院里。

玩味打量著地上的一對面色悲憤父女。

那自稱王剛的青年胳膊一甩，對著院子內外的人放出話來。

“我告訴你們啊，我叫王剛，都給我記住了哈，整個北京城的水井都歸我管，這家水井我收了，以后所有人都能用，但得交月供?！?

殷澄湊上來小聲解釋道，“大人，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肖子儀目光落在那王剛腳下的水井，“這就是水霸？”

“是。京城內的河湖要么是達官貴族的私產，要么就是皇室的領地，底層百姓要么自己開井取水，要么遠去城外打水，京城水霸就是通過霸占這些水井和隨意進出城的水車，靠水牟利，倒也是暴利。”

自然是暴利。

采水可是等同于采礦。

肖子儀聽著這底層百姓的生活，突然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味道來。

“要是沒了這些水霸，底層百姓會更好些嗎？”

殷澄倒是沒想到自家大人會這么問，但琢磨了一下，還是搖頭說道。

“那也未必。這些水霸雖然欺壓百姓，但沒了他們，這京城百姓只怕生活也不方便?！?

肖子儀訝異地看向殷澄。

任何新事物的產生本質上都是社會發展的需要。

但沒想到殷澄能提出這樣的見解。

“你們，你們，欺人太甚！”醫者張父被如此欺壓自然難以接受。

張嫣也氣得小臉通紅，“爹，別跟他們這群流氓混混說，我們去報官！”

院外一群小孩也跳著叫嚷起來，“張嫣姐姐，報官！報官抓了他們！”

王剛聽到這話，卻叉腰大笑，“哈哈哈，報官？樂死我了！”

他手一伸，從懷里掏出一紙文書，隨意一抖便展開了。

“都給我看好了哈！這是順天府開的水遞文書！便是皇城里首輔家的水，也都是我從玉泉山上拉來的！你們準備去哪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