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傾覆的天河沖刷著冀州大地，陳衍跪在靈堂的青石板上，麻布喪服被雨水浸透。供桌上兩盞長明燈在穿堂風中搖曳，將他消瘦的身影投在“父陳恪“、“母趙氏“的烏木牌位上。這是他為雙親守靈的第三日，也是他穿越到東漢末年的第三日。

“阿衍，喝口熱湯吧。“粗陶碗遞到眼前，陳衍抬頭望去，獵戶張虎的蓑衣還在滴水。這位滿臉絡腮胡的漢子是唯一敢在趙家威脅下接濟陳家的鄉親——三日前正是他帶人把昏迷的陳衍從暴雨中的墳崗背回來。

陳衍正要接過陶碗，忽然聽見村口傳來犬吠。十余名褐衣漢子踏著泥漿闖進院子，為首者腰間佩刀撞得鐵環叮當響。老里正王翁顫巍巍擋在靈前：“趙管事，陳家剛辦完喪事......“

“喪事？“趙管事一腳踢翻供果，“欠我們老爺的五十斛粟，正好拿棺材抵債！“他身后壯漢們哄笑著抬起棺木，陳母陪嫁的漆器從棺中滾落，在泥地里碎成殘片。

陳衍渾身血液仿佛凝固。這具身體的記憶如潮水涌來——父親陳恪原是縣衙書佐，因不肯替趙家篡改田契被革職，母親趙氏日夜織布熬瞎了眼。三日前雙親冒雨收麥時，被趙家放出的驚馬撞翻糧車......

“住手！“陳衍突然暴起，抓起孝杖砸向抬棺的惡仆。竹杖在壯漢背上斷成兩截，他卻被反手掀翻在泥水里。趙管事踩住他脖頸冷笑：“陳大郎倒是孝子，不如去地府盡孝？“刀鞘重重砸向太陽穴的剎那，陳衍瞥見張虎摸向背后的獵弓。

“且慢！“蒼老嗓音自門外傳來，著葛布深衣的老者拄鳩杖踏入靈堂。趙管事臉色驟變，慌忙收刀行禮：“見過李夫子。“

陳衍瞳孔微縮。這是真定縣唯一的私塾先生李膺，曾在洛陽太學為諸生講《春秋》。老人鳩杖輕點棺木：“《禮記》有云：'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趙家是要做全鄉唾棄的惡鄰么？“

“可這欠債......“

“老朽作保。“李夫子從袖中取出玉玨，“此乃中山靖王后人所贈，抵你三十斛粟。“他又轉向圍觀的鄉親：“余下二十斛，老朽愿以束脩作押。“

陳衍喉頭哽咽。東漢束脩是弟子拜師的六禮，李夫子這是要當眾收他入門。趙管事盯著玉玨上“中山“銘文，終究悻悻揮手：“且容你們半月！“

夜色如墨時，陳衍跪坐在李夫子跟前。老人正在翻閱他白日里默寫的《鹽鐵論》，突然拍案：“好字！竟有蔡伯喈八分體神韻！“油燈下，陳衍望著自己因長年抄書生出繭的指尖——這具身體殘留的肌肉記憶，竟能將前世臨摹的漢隸寫得入木三分。

“可知老朽為何救你？“李夫子從陶罐中舀出黍粥，“三日前暴雨，有人見你被雷火擊中時，懷中《史記》竟毫發無損。“

陳衍后背滲出冷汗。他穿越時緊抱的畢業論文此刻正藏在靈牌后，封面打印的二維碼在燭光下泛著詭異幽藍。

“天道無常，唯德者居之。“老人忽然壓低聲音，“三日后子時，帶著此書到西山石亭。“他枯槁的手指在陳衍掌心劃出三道血痕——正是《太平經》中“蒼天已死“的暗號。

梆子敲過三更，陳衍顫抖著翻開畢業論文。當手機掃描到封面二維碼時，熒光屏竟投射出三維的東漢疆域圖。幽藍光斑中，“中平元年四月“幾個小字正在緩緩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