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姊,你……”
武青嬰大感不妙,尖叫一聲,抬腳便踢,可才有動作,腦袋就猛然襲來一陣暈眩,四肢頓感酸麻,向后倒去。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朱九真幽幽的聲音:“青嬰,我剛才的話你忘了嗎?可莫要自誤啊!”
“呸!”
武青嬰跌坐在地,頭上發髻散亂,珠翠落了一地,再無往日的俏麗風姿,反像一個瘋婆娘。
她怒目望向朱九真,破口罵道:“朱九真你這個賤人,虧我剛才還把你當成姐妹,想著以后真心待你,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卑鄙,早知如此,先前我就不該救你,叫你一頭撞死才對!”
朱九真聞言,卻是哈哈一笑,道:“我的傻妹妹,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一點,莫非真以為我會那個狗男人而殉情嗎?”
武青嬰立時怒道:“什么狗男人,你……你這賤人,怎能如此說師哥!”
“呵呵,我有什么不能說的?”
朱九真搖了搖頭,輕輕一笑,神色平淡道:“我只是沒想到,青嬰你到了這般境地,居然還如此維護他,你不會真以為他是個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吧?”
武青嬰冷笑道:“師兄的人品武功,外人哪個不稱贊?我與他互相愛慕,維護他又有什么稀奇?倒是你這賤人,師哥才剛死,你就翻臉不認人,連往日的情分都不顧了嗎?”
“對,是我不顧情分……”
朱九真不由得訝然失笑:“他對你說過的那些情話,私下里又何曾沒有對我說過?如果你知道他是個什么貨色,大約就不會在這里大放厥詞,沾沾自喜了!”
“你……”
武青嬰一時語塞,她自是知道衛壁和朱九真之間有些糾纏不清,之前故意不去理會,純粹是因為對師兄喜歡的緊,害怕惹對方不快,故而不愿去亂想,但這會兒被朱九真當面點破,自己面上反而更顯難堪了。
她掙扎了幾下,大聲道:“朱九真,我懶得同你吵,你趕緊放我離開,看在師兄的面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今天的事情,不然等爹爹回來,一定饒不了你!”
“武叔叔?”
朱九真瞥了她一眼,不禁笑道:“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能管的到我這邊的事嗎?”
“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武青嬰心中恐懼,忙追問道:“你說,我爹爹他……他怎么了?”
朱九真嘴角一翹,緩緩道:“青嬰啊青嬰,你還真是傻的可愛,發生了這么多事,你難道還看不明白嗎?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在故意裝傻呢?”
“你……你……”
武青嬰聞言,臉色瞬間鐵青,憤恨道:“我爹何曾對不起你,你為何要這么算計他?”
“呵呵……”
朱九真冷笑一聲,道:“是啊,武叔叔自是對我極好的,不過就是趁我爹爹不在了,奪走了朱家大半的產業,就這……我還要感恩戴德,感謝他老人家沒有叫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呢!”
武青嬰一愣,不禁心中羞愧,但還是強辯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朱伯伯不在,若無爹爹護持,你守得住手下那些產業嗎?”
“呵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搶東西說的這般清新脫俗,青嬰真不愧是武叔叔的親女兒,連臉皮都是一脈相承呢!”朱九真說到心頭恨處,不由大聲譏諷。
武青嬰面上立時一陣發燙,弱弱道:“你應當知道我對你是沒有壞心的,雖然我很討厭你,但爹爹有些事,我其實也不是很贊同!”
“那是自然!”
朱九真美眸一抬,點頭道:“我若看不明白這些,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武青嬰身子一顫,忽又心頭一動,紅著眼眶,語氣服軟道:“那……那真姊你能讓爹爹回來嗎?我可以好好勸爹爹,把朱伯伯的產業都還回來的!”
“青嬰,你的話如果有用,事情還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朱九真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再說了,錢財不過是身外物,武叔叔既然看上,拿去也就拿去吧,我并不在乎,我所求的……不過是活命罷了!”
她語氣越說越重,尾音竟似要揚飛上天,武青嬰被嚇的一抖,當即目光躲閃,心虛道:“真姊你在說什么,我不是很懂!”
朱九真哈了一聲,也不點破對方那點小心思,徑直道:“我知道武叔叔這些年一直在造船,他定是很想出海去尋屠龍刀吧?”
武青嬰抿了抿嘴,一時竟有些口干舌燥起來。
朱九真則繼續道:“這些年,他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你以為我不知他心中所想嗎?”
武青嬰沉默片刻,開口問道:“那真姊到底知不知道冰火島的位置呢?”
“我說不知道,你爹會信嗎?”
朱九真轉過頭,恨恨道:“你也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這些年,我夜不能寐,時時小心,生怕閉上眼睛,就會遭人暗害,只因從我色誘張無忌那天開始,有些事情就已經徹底脫離掌控……”
朱九真越說越激動,似乎要將滿腹委屈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武青嬰靜靜聽著,不由得止住眼淚,深深嘆了口氣,明明自己此刻身處險境,卻莫名有些心疼起了朱九真。
她想了想,道:“真姊,你如果信我,便放了我吧,等爹爹回來,我定會和他好好談談,再不叫他打你的主意!”
“太遲了!”
聞言,朱九真只是搖了搖頭,慘然一笑:“從我殺了衛壁開始,有些事情就回不了頭了!”
“你……”
武青嬰瞪大了眼睛,臉色血色盡失,駭然叫道:“竟然是你殺了衛師兄?不……這不可能!”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猛地搖頭,大聲道:“你對爹爹有怨我理解,衛師兄又是為何?就算他三心二意,也罪不當死啊,更何況她還是你在世唯一的親人!”
“什么狗屁親人?”
朱九真打斷了她,嗤笑道:“你是指臨陣脫逃,毫無擔當,還讓親表妹去替死的親人嗎?”
武青嬰面上一僵,嘴唇囁嚅道:“真姊,你……你昨晚到底經歷了什么?”
朱九真低頭看了她一眼,忽地輕笑一聲,道:“說了帶你見一個人,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又何必在這里拖延時間?你拖的再久,以那人的本事,武叔叔也不可能回的來了!”
“你……”
武青嬰被叫破心思,面色頓時一變,不過剛才待了許久,迷藥藥勁已過了大半,她眼珠一轉,跳將起來,對著朱九真劈頭便是一掌。
朱九真咯咯一笑,明顯早有防備,只見她身形扭動,武青嬰一掌立時拍空,而后一個翩折,人已到了對方身后。
“青嬰,你我往日論招,素來都以平手收場,但今日你這個樣子,自覺還能勝我嗎?”
朱九真語氣得意,伸手下探,悄然按住武青嬰腰間,掌勁一吐,便將人推的老遠。
不想武青嬰心中早有定計,強忍著疼痛,借勢往前一滾,人便到了門邊,再顧不得一旁虎視眈眈的朱九真,一把拉開房門,張口便呼。
“救命!”
“救命!”
“……”
朱九真臉色一變,只恐她驚動旁人,舉步上前,扯住頭發,便要將人打昏。
可到了門口,才發覺出不對勁,往日人來如織的莊子,不知何時竟已是空空蕩蕩,一片死寂。
這變故來的突然,二女心中皆是一寒,而朱九真做賊心虛,就更有些害怕!
“噠……噠……噠……”
恰在這時,前廳拐角處冒出一陣突兀的響動,似是什么東西緩緩敲擊著地面,細聽之下,又更像是敲在她們心頭,叫人忍不住身子一顫。
兩人聞聲,齊齊望去,不多時,便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拐角處,那人拄著雙拐,形貌邋遢,連走路時都是一瘸一拐,可卻有一股子奇特氣質,只要看上一眼,就會牢牢吸住眼睛,叫人舍不得挪開視線。
朱九真看見來人,臉上不由得掛起笑容,眼中更泛起濃濃的崇拜。
武青嬰見狀,心頭立時一沉,暗呼了一聲:“不妙!”
“你來啦!”
朱九真笑著迎上前,卻不想朱無視根本不看她,擦身而過時,還意有所指地說道:“傲慢是一個人最大的敵人,從你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之時起,或許勝負之勢就已經開始悄然發生偏轉了。”
朱九真臉色一紅,不由得低下頭去,知道對方是在提點自己剛才發生的事,忙解釋道:“對不起,我剛才……我剛才實在是情難自控,有些失了分寸……”
朱無視并不聽她辯解,只是道:“第二點,永遠不要嘗試為自己的錯誤尋找理由,這是失敗者的做法。比起這些無意義的話語,一個合理的補救才更顯珍貴!”
“知……知道了!”
朱九真此刻全沒了一開始的張揚,像個犯了錯,被先生教訓的孩子,有些坐立難安。
武青嬰瞧得驚訝,對于即將來到自己身前的朱無視,便忍不住更加害怕起來。
“你就是武青嬰?”
朱無視略顯溫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武青嬰不由抬起頭,快速瞥了眼對方,便又重新低下頭去。
“你好像很怕我?”朱無視輕輕一笑,說了一句。
武青嬰心頭一動,而后咬了下唇,硬逼著自己抬起頭,與之對視一眼,方才問道:“朱九真說的人就是你嗎?”
朱無視朝左右望望,道:“如果沒有第四個人出現,那這個人想來就應該是我了!”
武青嬰往前猛邁了一步,好似突然大膽起來,想要去扯朱無視的衣袖,語氣有些急道:“你……你把我爹怎么樣了?”
“青嬰!”朱九真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忙嬌喝一聲:“你干什么?”
武青嬰被這聲嚇的一抖,才反應過來自己莽撞,抬起頭,對上朱無視神色莫名的雙眼,忙瑟縮地退了一步,口中支支吾吾道:“對不起,我……我……”
朱無視瞇眼一笑,道:“你不用說對不起,我并沒有感到冒犯,只不過同樣的錯誤,不允許再犯第二遍,這是我對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嗎?”
武青嬰下意識點了點頭,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對方現在可是敵人,我怎么就要答應他的請求了?而且聽那人語氣,似是把自己當成了下屬,哪有這樣自來熟的?
她一時間忘了害怕,竟有些嬌嗔道:“你還沒回答我爹怎么樣了呢!”
朱無視也不隱瞞,緩緩道:“他已經為自己的錯誤,贖罪去了!”
武青嬰身子一抖,瞬間面如死灰,顫巍巍道:“你……你竟然殺了我爹!”
朱無視卻是一笑,反問道:“他有什么不該死的理由嗎?”
“你……!”
武青嬰心如針扎,痛聲道:“你……你……你這人,怎可把殺人說的如此輕巧?”
聞言,朱無視只是眸子一抬,逼視著對方道:“五年前,你們不是也同樣沒有給過‘張無忌’機會嗎?”
“你……”
武青嬰心有所悟,忙指著朱無視,驚叫道:“你是張無忌?”
朱九真也聞聲望了過來,眼神若有所思,眸中異彩連連。
朱無視依舊沒有選擇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身份與否早已不重要,武烈一死,首惡已除,我不想殺你,但也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武青嬰卻忽地慘然一笑,搖了搖頭,道:“爹爹死了,師哥也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既然你是來報仇的,那便也殺了我好了!”
“青嬰,你在說什么?”
朱九真看出武青嬰已生死志,忙上前勸道:“良禽擇木而棲,公子既有了招攬之意,你我何不投入麾下,日后還能再續姐妹之誼,莫非你想武家徹底絕后嗎?”
武青嬰卻是恨恨看向她,咬牙道:“我不要你來充好心,你如果還念往日情分,現在就一劍殺了我!”
“我……”
朱九真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她對這個妹妹感情頗為復雜,可無論怎樣,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去死。
她看了眼朱無視,又看了眼武青嬰,一時間心亂如麻,竟不知該如何做。
朱無視這時卻淡淡開口:“太過天真爛漫,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武林中人,我既然來了這里,你就該有心理準備……要么為我所用,要么為我所殺,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朱九真臉色一變,忙道:“她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讓我再勸勸她吧?”
武青嬰瞪了她一眼,看著朱無視冷笑道:“你我有殺父之仇,你敢放心用我?”
朱無視淡淡一笑:“忠心與否,我并不在乎,我看重的……只有價值,或許在我身邊,你報仇的機會更大呢?”
武青嬰微微一怔,朱九真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想想我們曾經做的那些事吧,公子的誠意已經足夠大了,就算武叔叔還活著,也肯定不想看你送命的!”
武青嬰心頭觸動,但仍不肯低頭,只是咬著唇,始終沉默。
朱無視卻似不想再干耗了,對著朱九真道:“我尊重每個人的選擇,能坦然赴死,倒已勝過世上千萬男兒了,但這與我無關,如果沒有她,你需要多久才能掌控連環莊!”
朱九真臉色煞白,忙推了推武青嬰,急聲道:“你說話呀,你說話呀……”
朱無視瞇了瞇眼,淡淡道:“回答我的問題。”
朱九真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咬牙道:“大約要三個月,只因這些年,家中產業被武家占了大半,如今武叔叔不在了,若無青嬰出馬,光靠我一個人,實在力有未逮。”
“太慢了!”朱無視搖了搖頭,道:“我等不了這么長的時間!”
朱九真面上一急,以為朱無視要痛下殺手,剛要開口,便聽對方道:“你很想報仇嗎?”
武青嬰抬起頭,紅著眼道:“自然,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朱無視輕輕一笑,道:“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武青嬰眉頭一皺,不明白朱無視耍什么花招,就聽他道:“我現在站著不動,你用刀劍也好,拳腳也罷,只要能夠殺我,便算你報了仇,反之,就乖乖助我拿下連環莊如何?”
朱九真臉色猛變,張口便要阻止,畢竟站著不動,任人砍殺,就是張真人來了,只怕也難做到毫發無損。
武青嬰卻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忙出聲道:“好,這可是你說的,就以連環莊做賭注,這個賭約我應了,你可不要后悔!”
朱無視微微一笑,點頭道:“君子一言,言過無悔。”
武青嬰生怕他反悔,也不啰嗦,拔劍便刺。
此時她體內藥勁已過,實力回復巔峰,看著嬌弱,但劍鋒一揚,卻是如綻風雷,劍光飆起,威不可當,連朱九真都被嚇的閉上了眼睛。
武青嬰心中同樣是得意無比,她含恨而擊,自覺發出平生最強一劍,就是爹爹來了,也絕不敢直攖其鋒,對方不閃不避,定能叫他命喪當場!
忽聽“噗”的一聲,變故陡起,朱九真舉目望去,卻見武青嬰手中劍鋒不知怎的,竟停在了朱無視身前三寸處,任她如何使勁,推的面上漲紅,劍身彎折,居然也難得寸近。
朱九真心中震驚,她從前聽自家爹爹說過,內功若達坐神返照之境,可自生先天罡氣,能水火不進,刀劍無傷。
朱家先祖也只有當年五絕之一的“南帝”達到過這樣的境界,似朱無視這樣年輕,就有這般本事,若再練個幾年,怕不是連張真人都不是對手?
她思緒飛轉,再想到前些年,六大派逼死張翠山夫婦的事情,如果這人真是張無忌,這江湖怕是多事矣……
想到這,朱九真不由打了個冷戰,抬頭望去,就見朱無視忽吸一口長氣,肚皮頓時鼓大如球,隨后張口一吐,一道灼熱氣流化箭而出,在劍身一劃而過。
接著,就聽“叮叮當當”一陣脆響,武青嬰手中的精鋼長劍,竟然噼里啪啦斷為了十幾截,反觀朱無視面上也是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幾息之后才恢復正常臉色。
他睜開眼,笑瞇瞇道:“如何,可愿賭服輸?”
武青嬰只是瞪大眼睛,看著手中的斷劍,一言不發。
朱無視也不管他,轉頭反朝朱九真望來。
朱九真面上一喜,忙上前福了一禮:“恭賀公子達成所愿,成了這連環莊的新主人。”
朱無視卻搖了搖頭,道:“連環莊?這個名字我不喜歡……”
朱九真一怔,旋即會意,忙道:“還請公子賜下新名!”
朱無視卻似觸及往事,不由閉上眼睛,良久,才緩緩吐出四個字:“護——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