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飄來鐵銹味。
林墨跟著周子明穿過祠堂時,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跡還未干透。昨夜那場詭異的遭遇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握著洛陽鏟的手指節發白。少年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露出的腳踝上纏繞著暗紅色細繩——那是用朱砂浸泡過的五帝錢串。
“你說八歲前的記憶...“林墨剛開口,周子明突然轉身捂住他的嘴。少年掌心冰冷的觸感讓林墨打了個寒顫,更詭異的是他指縫間滲出的不是體溫,而是某種粘稠的墨汁。
祠堂的雕花木門吱呀作響,七盞青銅燈在供桌上擺成北斗狀。最中間的長明燈里,燈油泛著詭異的藍光。林墨注意到供牌上的名字都被刮花了,唯有最上方那塊烏木靈位清晰可見——“慈父趙公諱少宇之位“。
“別看。“周子明突然拽著他躲到帷幔后。幾乎是同時,祠堂外傳來馬蹄踏碎青石的聲音,一隊玄甲騎兵如黑云般壓入院落。為首的青年抬手示意,青銅面甲下傳出金石相擊般的嗓音:“搜。“
林墨屏住呼吸。那些騎兵的鎧甲上布滿暗紅色紋路,像是干涸的血跡勾勒出的符咒。當其中一人舉起火把時,火光竟在鎧甲表面流動起來,化作猙獰的獸首圖案。
“趙都尉,東廂房有生人氣息。“騎兵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鐵器。被稱作趙都尉的青年翻身下馬,腰間玉佩與劍鞘相撞,發出清越的鳴響。當他摘下青銅面甲的瞬間,林墨感覺周子明的身體陡然僵直。
那是一張與供桌上靈位同名的臉。
青年不過二十出頭,眉間卻凝著化不開的陰郁。最詭異的是他的瞳孔,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卻泛著妖異的金芒。當他望向帷幔方向時,林墨分明看到那只金瞳中映出自己和周子明的輪廓。
“出來。“趙少宇抬手虛握,帷幔應聲撕裂。勁風裹挾著木屑撲面而來,林墨本能地舉起洛陽鏟格擋,金屬相擊的火花中,他看到對方佩劍上盤踞著九頭蛇的紋章。
周子明突然掐訣念咒,供桌上的青銅燈齊齊爆燃。藍火化作鎖鏈纏住趙少宇的手腕,少年趁機拽著林墨撞破后窗。碎木劃破臉頰的刺痛中,林墨聽到身后傳來冷笑:“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兩人在巷道中狂奔,身后追兵的馬蹄聲如同催命鼓點。周子明對村中布局了如指掌,每次拐彎都精準避開死胡同。當路過那口古井時,林墨瞥見井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抓痕,最深的一道裂痕里嵌著半截生銹的鐐銬。
追兵越來越近,趙少宇的聲音穿透霧氣:“交出那個箱子,饒你們全尸。“
周子明突然剎住腳步,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符紙拍在墻上。青磚應聲翻轉,露出僅容一人通過的密道。林墨跟著鉆進去的瞬間,符紙自燃成灰,墻體恢復如初。
黑暗中有螢火蟲般的藍光浮動,林墨這才發現密道兩側嵌著無數人面陶俑。每張面孔都定格在極度驚恐的表情,張開的嘴巴里含著夜明珠。周子明的盲杖敲擊地面發出空洞回響:“這些是三十年前活葬的守陵人。“
密道盡頭傳來水聲,豁然開朗處竟是個地下溶洞。鐘乳石間垂落著血色藤蔓,每片葉子都長著人臉紋路。溶洞中央的祭壇上,秦先生的樟木箱正在瘋狂震動,箱蓋縫隙中滲出瀝青般的黑霧。
“他們要找的是這個?“林墨話音未落,身后石壁轟然炸裂。趙少宇踏著飛濺的碎石躍入溶洞,金瞳在黑暗中亮如鬼火:“果然在這里。“
周子明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血珠凝成八卦陣圖擋在祭壇前。趙少宇嗤笑著揮劍劈砍,劍鋒與血符相撞迸發刺目紅光。氣浪掀飛了林墨的背包,那面青銅鏡從散落的物品中滾出,鏡面突然射出青光籠罩木箱。
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箱蓋緩緩開啟。黑霧凝成巨手抓向青銅鏡,趙少宇臉色驟變:“原來你才是鑰匙!“他甩出腰間玉佩擊向林墨,卻被突然暴起的周子明用身體擋下。
玉佩貫穿少年肩胛的瞬間,溶洞頂部開始坍塌。林墨撲過去抓住青銅鏡,看到鏡中浮現出完全陌生的自己——那是個身披星紋法袍,額生豎瞳的身影。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血祭大典、破碎的青銅門、還有站在尸山血海中的...趙少宇。
“小心!“周子明的呼喊喚回他的神智。少年滿身是血地撲過來推開他,趙少宇的劍鋒擦著脖頸劃過,在林墨鎖骨處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滴在青銅鏡上的剎那,整個溶洞開始劇烈震蕩。
當林墨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村外的亂葬崗。周子明正用染血的手指在他胸前畫符,每道血符沒入皮膚都會激起鉆心劇痛。更遠處,趙少宇的騎兵正在焚燒村莊,沖天火光中隱約可見秦先生的白發在風中狂舞。
“記住這個印記。“周子明將染血的銅錢按在他傷口處,“它能暫時掩蓋你的氣息。“少年說著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不再是血,而是閃著金光的沙礫。
林墨抓住他冰涼的手腕:“你到底是什么?“
回答他的是遠方傳來的龍吟。血色月輪下,趙少宇踏著火龍騰空而起,手中提著秦先生那個還在滴血的樟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