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磨砂玻璃門推開時，晨霧正順著通風口的縫隙滲進來。于青冉把書包甩在實驗臺上，金屬搭扣撞碎了一室寂靜。慕野站在試劑架前核對清單，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電子天平幽藍的光映在他側臉上，像覆了層冰殼。

“許佳佳在準備氣相色譜儀。”他頭也不抬地拋來一本實驗記錄，“先把上周失敗的納米材料合成數據重算一遍。”

于青冉接過本子時指腹蹭到他虎口的繭——那是常年握滴定管留下的痕跡。她慌忙縮手，鋼筆卻滾落在地，墨汁濺在慕野鞋尖綻開暗色的花。

“對、對不起！”

“專心。”慕野彎腰撿筆時發梢掃過她手背，于青冉突然發現他耳后有道結痂的刮痕——昨天籃球賽觀眾席飛來的礦泉水瓶劃的。

陳簡踹開門闖進來時，他們正在給反應釜加壓。

“最新情報！”他晃著手機撲到實驗臺前，試管架被震得叮當作響，“隔壁班搞到了鉑碳催化劑的改良方案，咱們的產率再不提升就要……”

警告燈突然炸開刺目的紅光。

慕野猛地扯開于青冉，60℃的恒溫水浴鍋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炸開沸騰的水花。陳簡舉著防火毯僵在原地，許佳佳的聲音從通風櫥后冷冷傳來：“第八次提醒，實驗期間禁止突然闖入。”

于青冉的后背緊貼在慕野胸前，隔著兩層棉質校服都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薄荷混著硝煙味的氣息纏繞上來，她突然發現他白大褂第二顆紐扣松了線頭，晃悠悠掛著半片碎濾紙。

黃昏的余暉給離心機鍍上金邊時，許青冉扔過來一沓數據：“第三組樣品粒徑分布太離散，有人稱量時手抖了吧？”

陳簡正蹲在廢液桶旁給燙傷的手指沖水，聞言立刻跳起來：“絕對精準到毫克級！慕野當監工比老班還嚇人！”

于青冉悄悄把右手藏進兜里——她今早稱量時確實灑了半克氧化鋁。此刻慕野突然伸手握住她手腕，棉簽蘸著碘伏擦過她指腹的灼痕：“誤差允許范圍內。”

他的拇指按在她脈搏上，不知是在說數據還是心跳。

月光爬滿通風櫥的玻璃時，于青冉正盯著圖譜上詭異的雙峰發呆。慕野的氣息突然籠罩下來，帶著提神薄荷糖的涼意：“載氣流速不對。”

他覆著她的手調整壓力閥，身后陳簡的鼾聲在儲物柜間回蕩。于青冉的鋼筆尖突然戳破記錄紙：“凌晨三點讓女生碰有毒氣體，慕組長好體貼。”

于青冉感覺耳后的碎發被氣息吹動，慕野的聲音擦著耳膜滾進來：“怕的話去睡。”

她搖頭時發絲掃過他喉結，在檢測器嗡鳴聲中聽見他喉間壓抑的吞咽。當第一個完美單峰出現在屏幕時，慕野松開的手心里全是汗，在她袖口留下深色水痕。

比賽前夜的最后一次模擬，暴雨砸得通風管道隆隆作響。于青冉端著比色皿轉身時，陳簡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來：“青冉當心！”

許佳佳的鞋尖勾住了電源線，慕野飛撲過來接人的瞬間，十二支標準溶液樣品在空中劃出晶亮的弧線。

于青冉跌進慕野懷里時，聽見比色皿在地面炸裂的脆響。四散的玻璃碴映著應急燈血色紅光，像極了情人節那晚摔碎的星空燈。陳景延舉著掃帚鬼哭狼嚎：“我的標準曲線全完了！”

許佳佳卻盯著滿地殘骸冷笑：“濃度梯度重新配比，誤差能縮小0.5%。”

慕野的手還箍在于青冉腰上，白大褂染了茜素紅的溶液，在她后背暈開大片晚霞。當警報器終于停止嘶鳴時，他低頭發現她攥著自己衣襟的手在抖，腕間紅繩上掛著的碎玻璃正折射著冷冽的光。

實驗室實操將化學儀器的精密與少年心事交織：恒溫水浴鍋沸騰的泡沫如同克制的悸動，氣相色譜峰隱喻未宣之于口的情愫，而打碎的比色皿恰似突然失控的心跳。每個實驗步驟都成為情感載具，試劑量筒里丈量的是青春里最微妙的濃度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