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室內,劉婧手腳麻利,迅速處理好了鹿桉紓的傷口。
她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耐心叮囑:“這幾天傷口別碰水,有任何不舒服,隨時來找我。”
聲音輕柔,滿是關切。
“好的,謝謝醫生。”
鹿桉紓輕聲回應,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疲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
經歷這一連串波折,她身心俱疲,只想找個安靜地方沉沉睡去。
穿褲子時,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疼得她動作僵硬遲緩,每一下挪動都艱難無比。
上藥時傷口還只是隱隱作痛,褲子剛一碰到,鉆心劇痛便瞬間襲來,疼得她眼前一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額頭瞬間布滿細密薄汗。
她雙手緊緊抓住床邊,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無聲地訴說著疼痛與堅韌。
劉婧見狀,趕忙上前幫忙,心疼道:
“你這孩子太逞強了,疼就喊出來,怎么也不知道叫我一聲呢?快坐下,我幫你穿,小心千萬別扯到傷口。”
在劉婧的協助下,鹿桉紓很快收拾妥當。劉婧陪著她往校醫室門口走去,滿臉擔憂,再三問道:
“你這樣一個人真沒問題嗎?要不叫家里人來接你?我實在放心不下。”
兩人剛踏出校醫室的大門,就看見江沐珩慵懶地靠在一旁的墻壁上。
他身形修長,逆著光,周身像是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可神色間卻透著幾分焦急與不安。
劉婧見到江沐珩有些驚訝:“誒,小帥哥,你居然還在啊?”
隨即又笑著說,“可太好了,那我就把小同學交給你了,你一定要仔細著點,安全送她回家哦,拜托了。”
江沐珩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在見到鹿桉紓的瞬間,迅速變得柔和。
他立刻上前,穩穩地將人扶住,動作輕柔又小心,生怕弄疼了她,說道:
“謝謝劉醫生,您放心,我一定會安全送她回家的。”
“好,那我先忙了,你們路上千萬小心。”
“劉醫生再見。”
劉婧匆匆關上門,回到工位趕論文。
鹿桉紓和江沐珩正要離開,突然,鹿桉紓余光瞥見一旁的大男孩,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襲來。
陸淮!?這小子是陸淮!
那個小她一屆的男孩,曾經天天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緊緊跟在她身后。
無論是課間短暫的休息時光,還是放學后悠長的歸家路途,陸淮總是找各種借口湊到她身邊。
有時是偷偷藏在書包里許久的香甜小零食,滿臉笑意地遞到她面前;有時是眉飛色舞地講述那些幼稚卻充滿童趣的趣事,眼睛亮晶晶的,只為看到她嘴角上揚的笑容。
鹿桉紓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待,可后來,她去了H市,學業漸忙,兩人也漸漸斷了聯系。
那些曾經的美好回憶,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再后來,聽聞關于陸淮的事,是多年后偶然與初中學妹相遇時得知。
那些消息零碎不堪,誤入歧途、戴罪立功、出國……
片段像一團亂麻,怎么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陸淮。
江沐珩見鹿桉紓發呆,輕輕晃了晃她,輕聲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傷口疼得厲害?”
聲音里滿是擔憂。
鹿桉紓回過神,歉意地對江沐珩笑了笑,搖了搖頭。
剛想開口說話,陸淮卻搶先一步上前,臉上帶著幾分倔強和不甘,急切地說道:
“鹿桉紓,你沒事吧?我家里有從國外帶回來的特效藥,對傷口恢復很有幫助,你把聯系電話給我,我一會兒回去拿了給你送去。”
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從兜里掏出手機,手指懸停在屏幕上,作勢要記下她的聯系方式。
鹿桉紓看著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稚嫩臉龐,心中感慨萬千,只覺回來真好。她輕輕笑了笑,對陸淮說道:
“謝謝,我沒事兒,就是一點擦傷,已經上過藥了,休息幾天就好,多謝你的關心。”
聲音溫柔,帶著久別重逢的欣喜。
陸淮摸了摸鼻子,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關心同學應該的嘛,剛才你參賽的時候我正好在參加別的項目,沒注意,聽到消息,我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哦,對了,你這是要回家嗎?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鹿桉紓擺了擺手,看向江沐珩說道:“不用了啦,你一會兒應該還有個項目要參加吧,我讓江沐珩送我回去就行。”
陸淮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
“行,那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可以隨時聯系我。”
說著,他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張紙條,動作迅速地塞進鹿桉紓衣服口袋里,隨后有些別扭地轉身跑開了,背影帶著一絲少年的落寞。
鹿桉紓有些無奈,看著陸淮離去的背影,陸淮這樣子倒是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如出一轍,一點都沒變。
她不禁想到,若是前世他真的誤入歧途,那這一世,自己是不是可以盡自己綿薄之力幫幫他?
想著,手也不自覺地捂上了衣服口袋,仿佛握住了一份珍貴的責任與期許。
從醫務室到學校門口的路程本就不長,可因著鹿桉紓行動不便,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這路便顯得格外漫長。
江沐珩攙扶著她,兩人的身影在校園的小道上緩緩移動。
微風輕輕拂過,吹動著路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卻怎么也吹不散兩人之間那微妙的氣氛。
江沐珩的心思全在鹿桉紓身上,他的手穩穩地托著鹿桉紓的胳膊,那力度恰到好處,生怕弄疼了她,可他的心卻覺得空落落的。
今天鹿桉紓突然喊出他的名字,那一瞬間,他驚喜得仿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那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可驚喜過后,擔憂如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害怕鹿桉紓只是聽旁人喊過他的名字,并非真正記起他們曾是親密無間的兒時玩伴。
剛才看到鹿桉紓和陸淮互動,那些潛藏在心底的不安和不爽更是如同野草般肆意蔓延。
他忍不住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在鹿桉紓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呢?是可有可無的陌生人,還是僅僅因為長相出眾的轉學生?
這些疑問像一把把小錘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他的心。
鹿桉紓方才心思全被陸淮吸引,此刻才突然驚覺,自己和江沐珩還并不熟悉。
江沐珩轉學到的班級和她不在一個班,雖說教室都在同一層,卻不是同一幢樓。
雖說江沐珩長相出眾,作為轉學生,引起大家的關注很正常,自己知道他的名字也沒什么稀奇。
可現在她這般自然地讓他送自己回家,好像確實有些不妥。
鹿桉紓心里七上八下,想著該怎么解釋才好,可話到嘴邊,又覺得怎么說都不合適,怎么說都顯得多余。
她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只能任由江沐珩攙扶著,兩人的腳步在沉默中顯得更加沉重。
不知不覺,校門口到了。
鹿桉紓這才發現,江沐珩不知什么時候叫的車,一輛黑色的轎車穩穩地停在路邊。
江沐珩輕輕打開車門,扶著鹿桉紓坐進去,自己也隨后上車。
他問完鹿桉紓家里的地址,鹿桉紓機械般地說了個地名,隨后車廂里又恢復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江沐珩望著車窗外,思緒飄遠,他多希望鹿桉紓能主動和他聊聊過去,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
比如,“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日子嗎?”或者“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可她什么都沒說,這沉默就像一堵厚厚的墻,橫亙在他們之間。
鹿桉紓則盯著自己的腳尖,心里滿是糾結,不知道該怎么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她覺得自己和江沐珩之間好像隔著一層無形卻又堅不可摧的墻,怎么都跨不過去。
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揪著衣角,那是她內心緊張和糾結的無聲體現。
車緩緩前行,窗外的景色如幻燈片般快速閃過,可兩人都無心欣賞。很快,車停在了鹿桉紓家樓下。
江沐珩先下車,又繞到另一邊,扶著鹿桉紓下車。
鹿桉紓站穩后,抬起頭,看著江沐珩,輕聲說道:“今天謝謝你,麻煩你送我回來。”
聲音里帶著幾分生疏的客氣。
江沐珩笑了笑,笑容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說道:“不客氣,你好好養傷。”
兩人就這么站著,互相看著對方,似乎都有很多話想說,可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他們只是禮貌地道別,然后轉身,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江沐珩上了車,車緩緩駛離,鹿桉紓望著車遠去的方向,站了許久才轉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