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東北，羅布泊無人區，北緯40.2，東經90.4，凌晨4點。

戈壁灘上，一路長城炮重裝越野裝甲車隊，在高溫的蒸騰下疾行，無邊的黑夜裹挾著荒原與沙海從車頭燈的光束中撲過來，車輪碾過粗糲的碎石，翻涌的塵埃仿佛被照亮的千年時光碎屑。

而車隊的身后是一幕詭異的沙墻，仿佛有生命似的不斷變換著姿態，如浪涌般向車隊鋪天蓋地而去，不斷拉近距離。

“還有兩公里...“葉錦衣瞥了眼儀表盤上的北斗衛星定位，突然猛踩油門，沖下沙丘。

沙墻幾乎已經咬上車隊的尾煙，副駕上的丁助理死死抱著銀色密碼箱，箱體上的虹膜掃描器閃著紅光。

“博士，這沙暴……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啊!”年輕的基金會助理從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快被嚇尿了。

葉錦衣雙手緊握方向盤，抬眼看著后視鏡，那鬼一樣的沙墻已經快要吞噬尾車，足以對抗穿甲彈的70MM鋼板防彈裝甲車，在被吞噬的瞬間，金屬車門竟然像融化的黃油般滴落。

葉錦衣咬牙切齒地看著尾車急停，幾名特勤跳下車，慘叫著抱頭鼠竄。

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她也不知道。

得知她的丈夫沈蘭澤在敦煌的量子研發基地失蹤以后，其二弟沈知秋便派遣了量子基金會的特勤隊護送她來接管基地，可是剛接近基地坐標，他們的車隊就遭遇到變態沙暴的襲擊。

沈蘭澤你到底想干什么？

正在她憤憤地內心質問自己的科學狂人丈夫時，前方沙地突然隆起，一股新的沙墻迅速成型，扭動著向他們撲過來。

“啊——！”丁助理的尖叫聲幾乎刺穿了葉錦衣的耳膜。

“閉嘴！”

葉錦衣猛打方向盤，車尾在沙地上甩出弧線，緊跟其后的裝甲車來不及轉向，一頭撞進沙墻中，沖進了前方烽燧。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漫天火焰將沙墻點燃成了赤紅色的怪獸，猙獰著撕咬那輛曾經堅不可摧的越野裝甲，鋼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液態，湮滅在熾焰與灰燼里。

“嗡——”蜂鳴器刺耳的高頻鳴叫將葉錦衣的注意力從后視鏡中拉回。

儀表盤上，紅色警示燈閃爍，這是裝甲車的二級緊急警報。

糟糕！油箱破了！

中控屏幕顯示燃油正在快速泄露。

葉錦衣又瞄了一眼定位，還有一公里。

詭異沙墻圍追堵截，油箱見底，特勤隊死傷過半，五輛裝甲車現在只剩下了兩輛……距離坐標還有一公里，但基地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葉錦衣一邊冷靜盤算著目前的絕境，一邊碎碎念著：“我是不是快被沈蘭澤這個瘋子玩兒死在這兒了……”

眼看著兩股沙墻在車的兩側迅速靠攏，成合圍之勢，葉錦衣生無可戀。

“轟轟轟————”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從頭頂傳來，葉錦衣單手握方向盤，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向頭頂望去，眼前的景象令她渾身一震。

三架軍用武裝直升機-10在她頭頂呈倒三角編隊，以25米超低空掠襲姿態咬住了車隊，棱形機身像淬火的黑刃，五葉復合旋翼切開彌漫著沙塵的氣流，垂尾上的紅星在沙塵中若隱若現。

敵人？朋友？

葉錦衣的疑惑僅僅只用了一秒，車載電臺突然接通，伴隨著電流呲呲啦啦的雜音，傳出一道低沉冷冽的男聲：

“冥河02、03，10秒后發射'影刃'電磁脈沖彈。

地面車隊，如果不想被炸成殘廢的話，加速脫離，重復一遍，加速脫離！”

聲音中傳來不容置喙的威懾力。

葉錦衣來不及深思，一腳將油門踩死，發動機轟鳴的同時傳來喀拉拉的噪音，裝甲車車速逼近180邁，車身瞬間竄出近50米。

到極限了！這他媽可是防穿甲彈的重裝裝甲車，重裝的！

葉錦衣握死手中的方向盤，整個人都快震麻了，丁助理連眼睛都不敢睜開，抱著密碼箱蜷縮在副駕上，雙手捂著耳朵。

3，2，1……轟！

只見編隊兩翼的武直-10突然側滾，短翼下掛載的“影刃”電磁脈沖彈脫離掛架，彈體下墜后凌空解體，納米鋁箔云裹挾著石墨纖維絲，在正下方的沙暴中心炸出炫目的黑洞，武直-10編隊突穿爆炸煙云，垂尾上的北斗抗干擾天線仍在向漫天散開的沙塵噴灑量子加密信號。

魔鬼沙墻似乎被這連串的攻擊炸昏了頭，失去了目標，在原地猙獰著盤旋，仿佛正在積攢怒火。

裝甲車終于到達極限，失去動力，引擎也幾乎在沒命的逃亡中炸缸，再也堅持不住，停在離魔鬼沙墻200米遠的一處烽燧旁，裝甲玻璃因制動距離超限被震得粉碎。

車載電臺伴隨著陣陣電磁干擾的雜音，傳出一連串葉錦衣聽都聽不懂的指令：

“鐵幕，這里是冥河01，申請火線協議Alpha-9！確認敦煌西北11區納米節點復活，請求無人機釋放熱熔彈覆蓋！”

“冥河01，三級驗證通過，火控權限已解鎖。幽影，接管攻擊-11第4、7號機。”

“幽影接收任務包——冥河01，請確認電磁遮蔽窗口！”

引擎轟鳴……

“冥河02、03，釋放鉑條-紅外雙模干擾彈……倒數5秒后進入靜默期，幽影，你有9秒投彈窗口……”

“第4、7號機解除保險，俯沖航線鎖定。冥河01，抓緊時間逃命吧，小心屁股著火~~”

轟——扭動著的沙墻上方又是一聲爆炸，葉錦衣覺得自己腦袋里嗡嗡的。

“干擾彈生效！幽影，立即投彈！”

“熱熔彈脫離——彈體遙測正常，鋁熱劑反應爐點火倒計時3、2……”

車載電臺中瞬間被一陣恐怖的尖嘯聲淹沒，葉錦衣猛推小丁，大喊道：“快下車！”

兩人剛逃進烽燧的陰影中躲起來，一股熱浪如海嘯般沖過來，幾乎將空氣燎燃。

那些瘋狂啃噬過裝甲車的金色沙粒，此刻正緩緩垂落，如同被風揉碎的金盞花瓣，每一朵都被涅槃之火點燃，湮滅在半空之中，化作無妄的煙云，隨風飄散。

“衛星紅外成像確認，11區納米節點熔融，信號衰減率99.3%。死神小隊，恢復獵殺模式。”

“冥河01收到。切換至獵殺模式，桅頂雷達重新上線——幽影，你的熱熔彈差點把我嫂子燒成了玻璃人兒。”

“別抱怨，冥河01。我已經挑了最迷你的裝彈量，輕薄便攜，居家旅游必備。代表幽影編隊向嫂子問好！拜拜~~”

葉錦衣從烈焰地獄中抬起頭來，滿頭滿臉都是黑灰，秀麗的臉龐此刻除了狼狽，還有惱怒。

一臺武直-10在她前方50米的上空懸停，黑刃般的機體在渦環效應臨界點輕盈游走，這架8噸重的殺戮機器如同被無形絲線吊住的毒蛛，閃著淬毒的幽光。

當沈昭身著沙漠作訓服翻身躍出機艙門的時候，葉錦衣正抬頭看過去。只見他順著速降索滑下，主旋翼攪動起的下洗氣流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動作，精準矯健。

著陸后，沈昭摘下頭盔，對著電臺發出指令：

“死神小隊，呈環形警戒隊形展開，切換到守護模式。”

他看到葉錦衣正氣勢洶洶地朝他走過來，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不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壞笑。

“大嫂，好久不見，你……還好么？”

“被沙暴追殺，還差點被炸上天，你說我好不好，我好、得、很！”

葉錦衣覺得自己的頭頂肯定已經氣得冒煙了。

她從衣領里拽出一個小東西扔給沈昭，一邊試圖理順一腦袋亂毛，一邊不耐煩地說道：

“剛剛那沙暴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怎么跟活的似的？”

沈昭說，“那不是普通的沙暴，是偽裝成沙粒的納米機器人。”他邊說邊拿起葉錦衣扔給他的東西仔細打量著。

“你大哥留給我的，他的青銅婚戒，內圈上有激光蝕刻，是基地的經緯度。

此時天還沒亮，星光微弱，婚戒上字跡模糊，但字里行間隱隱閃著微光。

“我終將死亡。我終將在永生凝視你。”葉錦衣慢慢平復下來，用她獨有的清冽嗓音復述著婚戒上鐫刻的情詩，開始講述她來敦煌的前因后果。

沈蘭澤將敦煌科研基地的最高管理權限授權給她，同時授權的還有啟動基地的虹膜密鑰，只有她能通過生物識別驗證。隨后她破解了沈蘭澤留下的情詩，得到了基地坐標。

“后面的事你都看到了。小命差點丟了，結果連基地的邊兒都沒摸著。”

葉錦衣轉頭向四周沉黑的夜幕望去，除了剛剛炸彈爆炸留下的殘焰，戈壁灘上，目之所極，一無所有。

而且，就在剛剛加速脫離魔鬼沙墻的圍堵時，車隊竟然擦過了基地的經緯度坐標。

真的是，想想都惱火。

沈昭也不能理解自己那個天才大哥，到底想要做什么。

“保護錦衣，找到我。”

是誰要傷害錦衣？為了她手中的權限嗎？

剛剛如果他遲來哪怕1分鐘，可能葉錦衣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哦，不對，是今天的太陽。

他不經意抬起頭往地平線上望去，那里仍然呈現著日出前最黑暗的夜幕。

突然，有什么東西在他瞳孔中閃過。

他忽地抬手捂住葉錦衣還在喋喋不休的嘴。

“噓！”

葉錦衣怔住，只見沈昭雙眉緊蹙看著遠方的地平線。她順著沈昭目光望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沒有。

沈昭走到她身后，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轉了個方向，說：“用你的余光看，右前方1點方向，地平線在呼吸。”

夜色如墨傾瀉，原本空無一物的地平線開始起伏，仿佛巨獸的胸腔在砂礫之下緩緩擴張。

“大嫂，啟動虹膜密鑰認證吧。”

沈昭在葉錦衣的耳邊輕聲說道，

“準備好見你丈夫了么？”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