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子夜時分轉為細雨，老宅飛檐滴水串成水晶簾幕。林晚跪在第十二階臺階上，防水布罩著的三維激光掃描儀正在發出規律嗡鳴。周沉舟舉著強光手電的手背青筋凸起，光束掃過青磚縫隙時，有銀色反光物質像水銀般流動。

“溫差0.8℃。“林晚盯著紅外熱成像儀，屏幕里臺階表面浮現出環狀色斑，“西南角磚體溫度比周圍低4度，正好是人體心臟的位置。“

周沉舟的黃銅量角器突然從指尖滑落，金屬撞擊聲在空宅里蕩起七重回音。當啷聲止息時，兩人同時屏住呼吸——量角器靜止時形成的夾角，與老宅中軸線完全重合。

“開始吧。“林晚按下掃描鍵的手指微微發抖。測繪儀射出扇形綠光，臺階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據點。周沉舟注意到她的助聽器指示燈由綠轉紅，像是某種生物在暗處眨動眼睛。

當進度條走到23%時，中庭的古槐突然無風自動。枯枝抽打在雕花窗欞上，投影在臺階表面的樹影竟呈現十二指手掌的形狀。林晚的平板電腦突然黑屏，在徹底熄滅前最后一幀畫面里，三維模型顯示臺階數赫然變成十三級。

“電磁脈沖。“她扯下助聽器砸向青磚，電子元件炸開的火花照亮臺階裂縫。周沉舟的配槍已上膛，槍口卻指向測繪儀——鋁合金外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銹蝕，仿佛有雙無形的手在加速時間流逝。

林晚抓起紙質記錄本瘋狂抄寫數據。鋼筆尖劃破紙張的沙沙聲里，混進某種黏膩的吞咽聲。當她寫下“第13級臺階高度187.3mm“時，周沉舟突然按住她的手腕。

“你聽見了嗎？“他的氣息噴在她耳后，槍管貼上她劇烈跳動的頸動脈，“混凝土攪拌聲。“

潮濕的空氣里確實飄來柴油機的轟鳴，但聲源似乎在不斷變換方位。林晚抽動鼻翼，聞到了獨屬于姐姐工作室的氣味——松節油混合著冷萃咖啡的味道，此刻卻從二十米深的地下滲出。

“還剩七分鐘。“她甩開周沉舟的手，筆尖戳破紙張。數據記錄顯示第十三級臺階每隔二十三分鐘出現一次，每次持續108秒。這個數字讓她想起姐姐總說，哥特式教堂的飛扶壁最佳承重角度是108度。

周沉舟的戰術手電突然照向垂花門。雨幕中站著個透明人影，穿著九十年代消防制服，手里提著破裂的混凝土噴槍。當手電光束穿透人影胸口時，林晚看清了那張被燒融的臉——正是周沉舟錢包照片里的父親。

“別看！“周沉舟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后背肌肉繃得像張拉滿的弓。但林晚已經看見更多透明人影從井口爬出，每個都提著裝滿紅黏土的鐵桶，在第十二階臺階前跪成獻祭的隊列。

測繪儀在此刻爆出最后的綠光。紙質記錄本上的數字開始扭曲，林晚驚恐地發現所有“3“都變成了燃燒的火焰符號。當地震般的轟鳴從地底傳來時，周沉舟抱著她滾下臺階，測繪儀殘骸擦著發梢飛過，在照壁上撞出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

“數據還在！“林晚掙扎著爬向散落的紙頁。雨水將墨跡暈染成蛛網狀，但那些火焰符號在浸水后反而愈發清晰。她突然撕開襯衫下擺，用布料擦拭符號——碳粉混合著骨灰的痕跡顯現出來。

周沉舟的槍聲驟然炸響。子彈穿透某個透明人影手中的鐵桶，紅黏土暴雨般傾瀉而下。當黏土觸地時，竟自動聚合成建筑模型，精確復現了老宅地下結構。林晚看見模型里藏著十二個微型棺槨，每個棺蓋上都刻著失蹤者的生辰。

“西南方45度！“她沖著周沉舟大喊。刑警翻身躍過欄桿，戰術靴踩碎模型瞬間，地下傳來真實的碎裂聲。青磚地面突然塌陷，露出直徑三米的深坑，腐臭味裹著紅霧噴涌而出。

林晚的助聽器殘骸突然發出聲響。在尖銳的電流干擾中，她捕捉到姐姐的聲音：“......垂直是謊言......“下一秒，塌陷處升起鑄鐵平臺，十三級銹跡斑斑的臺階螺旋而下，每級臺階上都擺著燒焦的消防頭盔。

周沉舟的配槍脫手滑落深淵。當他彎腰去撿時，林晚看見他后頸浮現出暗紅色胎記——與三維模型里標注的承重點完全重合。這個發現讓她渾身發冷，因為姐姐最后的設計圖上，同樣位置用紅筆圈著“致命荷載點“。

“跟著我數。“周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臺階扶手上。鑄鐵花紋刺痛掌心，林晚意識到那些根本不是裝飾，而是用盲文刻著的死亡時間。當她的指尖觸到“2003.10.12“時，整段臺階開始震動，墻皮剝落處露出二十年前的報紙——頭版照片里舉著表彰錦旗的副市長，左手無名指戴著失蹤新娘的婚戒。

螺旋臺階盡頭是間圓形密室。周沉舟的手電光照亮墻面時，林晚發出窒息般的抽氣聲。密密麻麻的消防斧砍痕組成巨大的火焰圖騰，而在圖騰中心，十二套沾滿混凝土的消防服被釘成十字架，每件心口位置都別著副市長頒發的勛章。

“父親當天休班。“周沉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他穿著常服出現在火場監控里。“

林晚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不銹鋼閘門。當她的血珠順著門縫滴落時，閘門突然自動開啟，陳年的空氣涌出，裹挾著姐姐常用的茉莉香水味。在密室中央的混凝土祭壇上，林夕的建筑模型正在自動拼合，而操控模型的機械臂末端，赫然印著副市長私人工廠的LOGO。

周沉舟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著金色顆粒。林晚用襯衫接住血滴，發現那些金粒是微型追蹤器——正是三天前女秘書“不慎“灑在他咖啡杯里的方糖碎屑。

“還剩108秒。“她盯著腕表，看著林夕的模型完成最后組裝。當教堂尖頂插入穹頂鎖孔時，整座老宅開始傾斜。在失重感襲來的瞬間，林晚看見所有消防服突然立起，朝著副市長辦公室的方向跪拜，勛章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