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癱在溫熱的量子書堆上,像條擱淺的咸魚,胸腔里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空氣里彌漫著臭氧、燒焦的羊皮紙和一種詭異的、類似過期熒光筆的甜膩氣味。四周散落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遺骸”:還在微微抽搐、邊緣滲出熒光菌絲的《閱讀能力評估》報告殘片;被撕成兩半、液晶屏還在頑強閃爍“訂閱...終身...量子...”的智能朗讀器變異體腦袋;以及一堆堆仿佛被巨型倉鼠啃過的精裝書封面,露出里面扭曲的金屬骨架和滋滋冒電的量子線路。
“媽……”他有氣無力地哼哼,“下次撕書……能提前說聲不?我差點……被那《自由想象宣言》……撐爆肚皮……”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腩,那里“人肉充電寶”的紋章似乎還在發燙。
母親的全息投影正懸浮在不遠處,優雅得不像剛經歷了一場量子大戰。她手里捏著一枚邊緣流轉著星屑的暗物質書簽,正一絲不茍地“清理”著一份懸浮在半空的《藍光暴露報告》。書簽劃過之處,那些諸如“瞳孔暴露時長超標3.7倍”、“腦波β波段異常活躍”的恐怖數據條就無聲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閃爍著柔和暖光的忠告氣泡:“下次記得撕書玩”、“揉紙團有助于手部發育”、“顏料糊墻可促進空間認知”。每個氣泡破裂時,還發出“啵”的一聲輕響,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俏皮。
“風兒,”母親頭也沒抬,聲音帶著全息投影特有的空靈質感,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真正的自由閱讀,是連‘撕書’這種行為本身,都充滿創造性的破壞與重構。”她手腕輕抖,書簽精準地點在報告最后一行——“建議強制佩戴量子護眼濾光片”上,將其抹除,替換成“裸眼觀星效果更佳”。
葉風翻了個白眼,正想吐槽老媽這套“破壞即創造”的量子育兒經,異變陡生!
那個被他以為已經“死透”的、只剩下半個揚聲器腦袋的智能朗讀器變異體,突然像被通了高壓電般劇烈彈跳起來!斷裂的線纜如同狂舞的熒光蛇,噼啪作響,裸露的電路板滋啦冒出青煙。它僅剩的半個金屬下巴瘋狂開合,一個扭曲失真的電子音混合著電流噪音,以驚人的分貝炸響在整個狼藉的書庫:
“偵測到…高價值…未簽約…客戶!終身量子…名著精講…套餐!加贈…平行宇宙…閱讀理解…特訓!現在簽約…立享…買一百本…送…親媽級…嘮叨督促…服務!嗡嗡嗡——噗嗤!”
最后幾個字被一陣短路般的爆鳴和噴濺的熒光油墨打斷。但就在它徹底“熄火”的瞬間,那顆扭曲的揚聲器腦袋猛地對準了葉風的方向,從破裂的喇叭口“噗”地噴射出一大團粘稠、閃爍著詭異幽藍色澤的“量子廣告孢子云”!
這團孢子云仿佛有生命般,無視物理規律,在空中劃出一道扭曲的軌跡,直撲葉風面門!速度之快,帶著一股劣質香精混合著數據流的惡臭。
“我靠!陰魂不散啊!”葉風怪叫一聲,也顧不上渾身酸痛,一個懶驢打滾從書堆上翻下去。那團孢子云“啪嘰”一聲糊在他剛才癱著的位置,瞬間將幾本散落的量子繪本封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蜂窩狀孔洞,孔洞里還頑強地閃爍著“限時搶購”的熒光小字。
“風兒小心!那是‘信息焦慮污染孢子’!”母親的全息投影厲聲提醒,手中暗物質書簽瞬間拉長變形,化作一柄流轉著星塵光暈的細長光刃,“物理接觸會被強制植入廣告神經突觸!”
葉風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躲在一排歪斜的書架后面,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團還在蠕動擴散的孢子云:“植入突觸?這比中電腦病毒還狠啊!我可不想腦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親媽級嘮叨督促服務’!”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肚腩上的“人肉充電寶”紋章,這玩意兒剛才爆發了電磁風暴,現在還有點燙手。一個極其沙雕且大膽(或者說找死)的念頭瞬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媽的,拼了!不就是廣告嗎?老子給你來個‘量子級’的屏蔽!”葉風一咬牙,猛地扯開自己那件印著“寶寶第一件量子戰甲”的連體衣(其實早就破破爛爛了),露出圓滾滾、白花花、還帶著幾道戰斗擦痕的肚皮。他深吸一口氣,肚腩上的“人肉充電寶”紋章驟然亮起刺目的藍白色電弧!
“給我——吸!!!”
他大吼一聲,不是攻擊,而是……主動把肚皮對準了那團正朝他蔓延過來的孢子云!
紋章爆發出強大的吸力,宛如一個微型黑洞。那團蠕動的幽藍色孢子云瞬間被拉扯變形,發出“吱吱”的尖嘯,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瘋狂地涌向葉風的肚臍眼!
“風兒!你干什么!”母親的全息投影驚得連優雅都維持不住了,星塵光刃都忘了揮舞。
“嗝~~~”
下一秒,葉風打了個響亮的、帶著熒光特效的飽嗝。一股幽藍色的煙霧從他嘴里噴出來,在空中凝成一個短暫的“訂閱成功”Logo,隨即消散。他整個人像是充了氣的皮球,肚皮肉眼可見地又鼓脹了一圈,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藍色光點在瘋狂游走、碰撞。
“呃…好像…有點撐…”葉風低頭看著自己發光的肚子,表情有點懵,“味道…有點像過期酸奶拌電路板…”
就在這時,他那吸收了過量“信息焦慮污染孢子”的肚皮,突然不受控制地劇烈蠕動起來!皮膚下的藍光瘋狂閃爍,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皮”而出!
“噗嘰!噗嘰!噗嘰!”
幾聲輕響,幾個圓滾滾、軟乎乎、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小東西,竟然真的從葉風的肚臍眼周圍“擠”了出來,滾落在布滿紙屑和電路碎片的地面上!
葉風和母親的全息投影都驚呆了。
那是……幾只“量子涂鴉獸”!
它們大概有拳頭大小,身體是半透明的、凝膠狀的幽藍色,內部包裹著不斷閃爍、變換的微縮廣告詞和條款碎片(“買百本送…”、“不退費…”、“終身會員…”),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蟲子。沒有明顯的五官,只有頂端裂開一道縫隙,算是嘴巴。身體下方伸出幾條同樣半透明的、末端帶著熒光色顏料漬的短小觸手。
這些小東西似乎也懵懵懂懂,在地上滾了幾圈后,笨拙地用觸手支撐起身體,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狼藉的環境。其中一只不小心碰到了一本被燒焦了半邊的《三年模擬五年早教》量子題海,它的小嘴(裂縫)里立刻“噗”地噴出一股濃稠的、色彩極其鮮艷刺眼的熒光顏料,“嘩啦”一下把那本象征著“知識重壓”的書徹底糊成了抽象派涂鴉!顏料糊上去的地方,那些復雜的公式和習題瞬間扭曲、融化,變成了歪歪扭扭的“去XX的作業”、“我要玩泥巴”之類的童稚涂鴉文字!
“噗哈哈哈!”葉風捂著肚子(這次是笑的),“神了!我的肚皮生出來的崽會涂鴉抗議?!”
母親的全息投影也忍俊不禁,星塵光刃重新變回書簽:“看來…信息焦慮的污染源,在你獨特的‘消化系統’里發生了有趣的質變。它們似乎…只針對‘教育規訓’類實體進行破壞性藝術創作?”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另一只量子涂鴉獸笨拙地爬到一個被凍成冰雕的管理員(冰層里還封著“每分鐘罰款1量子幣”的價目表)腳邊,對著那熒光價目表“噗噗噗”連噴幾口顏料。刺眼的熒光綠價格數字瞬間被覆蓋,變成了用彩虹色歪歪扭扭寫就的“知識無價”、“免費萬歲”!
“干得漂亮!崽兒們!”葉風得意地叉腰(盡管肚皮還很鼓),感覺自己是這支“反卷涂鴉軍團”的司令官,“給老子糊!把那些破條款、破價目表、破評估報告全糊了!糊成幼兒園涂鴉墻!”
幾只量子涂鴉獸似乎接收到了“司令官”的指令,體內的廣告碎片閃爍得更歡快了,它們扭動著軟乎乎的身體,揮舞著小觸手,開始向四周散落的《借閱記錄表》、《閱讀守則》殘片、以及各種閃爍著“必讀”“考核”“進度”字樣的發光標識發起沖鋒!所過之處,“噗噗”聲不絕于耳,一片片象征著規訓與壓力的文字和符號被色彩狂野、充滿童趣和反抗精神的涂鴉覆蓋。
就在這充滿荒誕喜感的“涂鴉凈化”行動如火如荼進行時,書庫深處,那面曾經釘著管理員的《閱讀守則》全息墻,因為之前戰斗的余波和菌絲能源核心關閉的影響,突然發生了劇烈的閃爍和扭曲。
滋滋…滋啦…
墻上的全息影像不再是冰冷的條例文字,而是變成了一片片雪花噪點,接著,開始浮現出模糊、晃動的畫面。
葉風下意識地望過去,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那畫面逐漸清晰——赫然是一個縮小版的、大概三四歲、臉蛋圓嘟嘟、眼神懵懂又帶著點委屈的小男孩!背景是……一個極其眼熟的、布置得過分“益智”的房間!這不就是葉風自己嗎?!
只見全息墻上的“小葉風”正笨拙地抓著一支對他來說過大的蠟筆,在一張巨大的白紙上涂涂抹抹,畫著誰也看不懂的線條和色塊。旁邊,一個年輕版、面容嚴肅、穿著職業套裝的女性影像(毫無疑問是年輕時的母親)出現了。她指著紙上一個歪歪扭扭的綠色圓圈(小葉風可能想畫個蘋果),用一種清晰、溫和卻不容置疑的語調說:
“風兒,蘋果不是綠色的。看,要這樣畫,先是一個標準的圓形,這里是凹進去的蒂,這里要加上一片有葉脈的葉子,顏色要飽滿均勻的紅色。來,跟著媽媽畫,注意筆觸的規范性和色彩認知的準確性。畫不好,今天就不能聽恐龍故事了哦。”
畫面切換,是小葉風癟著嘴,努力模仿著畫那個“標準蘋果”,小手卻總控制不好,把紅色涂出了線,葉子也畫得像片破布。年輕母親微微蹙眉,拿起一塊橡皮(那橡皮的造型,赫然和剛才母親使用的暗物質橡皮擦有幾分神似!):“這里出界了,擦掉重來。認知要從細節抓起。”
畫面再閃:是堆積如山的、標注著“0-3歲思維訓練”、“右腦開發黃金期”的卡片和繪本,小葉風坐在中間,眼神茫然;是餐桌上,食物被擺成各種字母和數字形狀,母親的聲音在旁邊講解:“吃這個A,風兒,這是Apple的A,發音要標準…”
葉風看得目瞪口呆,一股混合著羞恥、好笑和“原來如此”的復雜情緒直沖天靈蓋!他指著那面全息墻,手指都在哆嗦:“媽……媽!這…這破墻怎么還帶播放黑歷史的?!還是高清無碼童年陰影版?!您當年…您當年比這量子繪本館還狠啊!至少這里的機器人沒逼我吃飯必須吃成字母表!”
母親的全息投影也罕見地沉默了,臉上優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似乎數據流都因為這段突然曝光的“黑歷史”而產生了瞬間的紊亂。她看著墻上那個被“科學早教”包圍的小小身影,又看看眼前這個頂著雞窩頭、肚皮發著藍光、身邊還圍著幾只正在瘋狂涂鴉“反補課”標語的沙雕兒子,星塵構成的眼眸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光芒,像是回憶,又像是…某種更深邃的反思?
“咳,”母親清了清嗓子(雖然是全息投影,但擬真度極高),“那都是…必要的認知引導。目的是為了…嗯…建立早期的邏輯框架和美學基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目光飄向那些正把一本《量子古詩三百首(胎教版)》糊成七彩大花臉的量子涂鴉獸。
“引導個錘子啊!”葉風悲憤地跳腳,肚皮上的藍光隨著他的動作一顫一顫,“我現在連蘋果都畫不圓!看到圓形就想起您那塊橡皮!還有,這墻必須毀掉!立刻!馬上!太社死了!”他一把抄起地上還在抽搐的《閱讀能力評估》報告殘片,就要朝那面還在循環播放“規范畫蘋果”的全息墻砸過去。
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書庫角落,那個之前被葉風注意到、卡著“本館擁有讀者腦波解析永久權”納米條款的防火栓,突然發出一陣沉悶的“咔噠”聲!緊接著,一條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熒光菌絲,如同擁有生命的納米探針,悄無聲息地從防火栓的縫隙中鉆了出來!它沒有像之前那樣狂暴增殖,而是如同毒蛇般,精準地、迅猛地射向了那面正在播放葉風童年黑歷史的《閱讀守則》全息墻!
菌絲尖端觸碰墻面的瞬間——
滋啦!!!!!
整面全息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強光!墻上的影像瞬間被拉長、扭曲、撕裂!小葉風畫蘋果的畫面、年輕母親嚴肅的教導、那些益智卡片…所有的數據流被那條詭異的菌絲瘋狂攫取、吞噬、重組!
強光中,一個由無數破碎童年影像和冰冷條款文字強行拼接、高度扭曲的恐怖輪廓,正在菌絲的纏繞下,于全息墻上急速膨脹!一股混合著數據焦慮、規訓壓迫和…某種被扭曲放大的“母愛期望”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寒潮,瞬間席卷了整個書庫!幾只靠近的量子涂鴉獸被這股氣息沖擊,發出“嘰”的驚恐尖叫,體內閃爍的廣告碎片瞬間黯淡,軟乎乎的身體瑟瑟發抖地縮回了葉風鼓脹發光的肚皮旁邊。
“警報!深層潛意識…規訓模因…融合菌絲能源…正在實體化!”母親的全息投影聲音陡然變得凝重無比,手中的暗物質書簽再次嗡鳴著化作光刃,指向那團在強光中蠕動成型的巨大陰影,“風兒!這東西…以你的童年‘教育記錄’為藍本!小心!”
葉風看著那團越來越清晰、散發著讓他骨子里都感到熟悉又恐懼的壓迫感的扭曲陰影,臉上的沙雕表情徹底凝固了,只剩下目瞪口呆和一絲荒謬絕倫的驚恐:
“不…不是吧?!玩這么大?老媽的‘雞娃黑歷史’…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