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公寓內，一個青年安靜地躺在床上

下一秒，他的身體突然一陣顫抖，原本緊閉的雙眼瞬間圓瞪，整個人直挺挺從床上彈起，捂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

“你特么的不怕黑面包你躲個蛋啊！有病嗎！”

一連串臟話罵出來后，盧西恩終于喘勻了氣，他摸了摸胸口，環視周圍，感受著心臟在胸腔中健康地跳動，逐漸放松下來。

哪怕相似的情況已經經歷了幾十次，死去活來的感覺仍舊不好受。

毫無疑問，他的計劃失敗了。

想到自己廢了好幾條命做的計劃還有那一地沒能帶回來的平安結，盧西恩有些泄氣。

罵了幾句臟話后，他掏出懷表瞅了眼時間，然后扶著床頭站起身，環視屋內。

原本干凈的地板上多出來大塊大塊碎裂的墻皮，本就斑駁的墻皮幾乎脫落殆盡，露出了后面發黑的紅磚——屋中的一切要比他早上出門前更為破敗。

其實這屋子一開始也沒凄慘成這樣，只是相較于尋常屋子有些老舊罷了，但它的老化速度卻嚴重超出了盧西恩預料：

第一周屋里爬上霉斑，第二周墻皮開裂，第三周漏水……房子就跟開了加速一樣，短短三個月卻像過了三十年，普通的修繕根本不管用。

且每次他復活后，房子的破敗程度都要加劇。

盧西恩總有一種預感，這房子的狀態跟他的生命息息相關，破損一旦達到某個臨界值，他也得完蛋。

這房子絕對與超凡力量有關，但盧西恩沒有超凡世界的渠道，更沒系統學習過超凡知識，一切全靠自己摸索。

總之，自學成才的盧西恩暫時還沒弄清房子的修繕方法。

照房子目前的老化速度，還能支撐半年，雖然看起來時間貌似還很充裕，但換成復活次數，就只有兩次機會了。

“房子的修復方法還沒有摸清，復活次數沒多少次了，唉，現在最棘手的問題還是先搞定那只黑貓。”

拍了拍臉，盧西恩平復了一下心情。

“好在也不是全無收獲。”

起碼這是跟那黑貓杠了這么久以來，它第一次開口說話——這無疑是場偉大的進步。

能說話就意味著可以交流，而可以交流就意味著他絕非只有殺死貓這一種選擇。

回憶著黑貓的咆哮，盧西恩陷入思索——短短兩句話無疑蘊含了大量信息。

“那貓好像叫我邪神走狗？邪神走狗是什么？它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不，這并不重要，我對超凡事物的了解太少，單純的‘邪神走狗’根本沒法讓我短時間收集到足夠的有效信息，重要的是第二句話——

“那貓自稱諾克汀伯爵……對！諾克汀這姓氏我有印象！我完全可以從這方面入手！”

盧西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弄不到超凡知識，難不成還找不到世俗王權的身份信息？

盧西恩走到窗邊，此刻剛剛過了正午，太陽剛開始西移。

時間尚早，趁著黑貓刺殺的冷卻時間，他還來得及去一趟萊恩市圖書館。

說走就走。

出門，下樓，去車站，正巧趕上公共馬車，盧西恩一個箭步躥了上去。

現在是工作時間，車上并沒有多少人，打發走售票員后，盧西恩隨便找了一個靠窗的空位，坐了上去。

窗外的景色飛快后退，隨著遠離不斷排放煙霧的工廠區，粗糙的紅磚排屋逐漸被更為高大華麗的尖頂屋取代，天空仿佛都藍了幾分。

半個小時后，盧西恩來到了萊恩市圖書館門口。

“先生……請問您要不要這本書……”

一個帶著兜帽的男人拿著一本書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

盧西恩瞥了一眼，臟兮兮的書皮上是模糊不清的文字以及略顯殘破的詭異花紋，神秘古樸，光看著就讓人產生翻書的沖動。

“謝謝，我不需要。”

盧西恩果斷拒絕，然后繞開了那個男人，走進了圖書館。

不得不說，兩個月不見，這幫書販子的造假功力又上一層樓。

是的，這些站在門口攔人的“書販”是萊恩市圖書館的一大特色。

圖書館位于南區和大學區交匯處，附近有好幾所大學，平日里那些大學生就會來圖書管借閱書籍，而這些“書販”便會趁機將一些書做舊并包裝成古籍售賣，專門來騙這些清澈愚蠢還有閑錢的學生們。

之前盧西恩就上過當。

剛穿越那會他也帶著同款大學生的清澈愚蠢，賣他書的人只說了嘴書里面有超凡知識，他就掏錢了。

結果他拿著書硬瞅了一晚上什么都沒看出來，然后第二天就看到賣書那小子拿著一本一模一樣的書向其他人推銷。

……往事不堪回首。

熟練地在圖書館內拒絕了前臺的幫助以及幾個不知怎么混進圖書館的書販，盧西恩直奔歷史區而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圖書館，在意識到超凡力量的存在之后，他就立刻跑到了圖書館翻書——但很可惜，圖書館中并沒有真貨。

這并不意外，若是那些超凡知識隨隨便便就能被普通人查到，盧西恩也不至于跟黑貓較勁了。

再一次拒絕了跟上來推銷書籍的商販，盧西恩回想著當時看到的書籍，飛快地在一排排書架中翻找起來——

“諾克汀……諾克汀……嘶，這個姓氏還真有些熟悉……我記得我當時查超凡知識的時候好像看過這個名字，我想想在哪……”

不知是不是穿越福利，他的記性相較于曾經好了不少，靠著記憶，他很快找到了當初的那本書：

《貴族的超凡秘辛》

書名很像街邊的三流小報，里面的內容也同樣扯淡。

盧西恩記得，這書里面全是陰謀論，為了讓其更有理有據還舉了好幾個所謂案例，當時他只掃了幾眼就給放回去了。

“我找找……經典案例……諾克汀……找到了！”

“諾克汀家族，前圖勒帝國公爵，后在‘私生子事件’里被貶為伯爵……最后一任諾克汀伯爵‘叛逆者’塞拉菲娜·諾克汀于圖勒帝國分裂前夕失蹤……”

盧西恩看向書中附帶的黑白照片，一個頭戴貝雷帽，懷中抱著一只黑貓的女子透過照片安靜地與他對視。

冥冥中似有一道靈光自腦海乍現，盧西恩盯著照片，他幾乎肯定這女子就是那只黑貓！

“圖勒帝國是1378年——也就是三百五十二年前分裂的，也就是說，那只黑貓，最少也要三百五十多歲……”

但就在盧西恩的大腦飛速轉動時，一道慢吞吞的說話聲突然自他背后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考：

“先生……請問您要不要這本書……”

瑪德今天的書販子怎么這么多！

盧西恩一下回過神，他憤怒地扭頭看向身后：

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帶著兜帽的男人。

男人低著頭，看不清面孔，向著他遞過來一本書，臟兮兮的書皮上是模糊不清的文字。

見盧西恩不吱聲，那男人又將書往前遞了遞，

“先生……請問您要看書嗎……”

盧西恩盯著眼熟的書和眼熟的兜帽人，一瞬間有些恍惚：

門口賣書的兜帽人，大堂賣書的兜帽人，借閱區賣書的兜帽人……

今天遇到的所有書販子在一瞬間聚攏成了同一個人，而那個人正不斷用一模一樣的動作和語氣將同一本書遞向盧西恩。

這家伙就是那個門口攔他的“書販子”！

他怎么進來的！

心中警鈴大作，盧西恩盯著兜帽人緩緩退后，眼角余光環視周圍，卻發現周圍看書的人一切如常，完全沒有注意到這突兀出現的古怪男人。

“不要害怕……先生，盲目的愚人不配了解真實，他們，看不到我……和你。”

像是看出了盧西恩的想法，男人抬起了頭，一把抓住盧西恩肩膀，兜帽下一雙無神的灰色眼睛呆滯地注視著盧西恩。

艸！這家伙果然是奔著他來的！

正所謂葉公好龍，盧西恩好超凡，心心念念想要接觸的超凡知識主動找來了，盧西恩反而慫了。

“先生，來看看吧……這是【真理】——”

見盧西恩不出聲，男人手指逐漸收緊，如液壓鉗般嵌入肩膀皮肉，盧西恩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瘋子，很強！他打不過！

看架勢，今天這書他不論如何都要看了。

‘我能復活，也許可以賭一把……大不了直接自殺刷新狀態！’

想到這，盧西恩狠下心，在男人迫切而貪婪的目光下接過了書。

書頁翻動間，密密麻麻的墨跡如螞蟻般蠕動，但等他凝神去看，那些線條就坍縮成了普通的文字：

“……【真理】之神降下神諭，圖勒帝國將因黑貓滅亡……末代皇帝“瘋王”利奧波德·圖勒發動‘霧月獵巫運動’后被黑貓殺死，后三月，圖勒帝國分裂……”

不知是該慶幸還是遺憾，書里并沒有超凡知識。它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史書，內容與盧西恩所知的歷史幾乎一樣。

“怎么樣？你……看到什么了？”

男人灰色的眸子死死盯著盧西恩，呼吸急促。

盧西恩停下翻書的動作，看著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試探性問道：

“……這是個講述圖勒帝國歷史的書？”

“不！不是！你再看看！”

他狂躁起來，抓著盧西恩的肩膀上下搖晃，“有沒有看到真理？有沒有看到偉大的智慧？”

“我……”看著臉皮下開始有東西蠕動的男人，盧西恩話頭在嘴邊繞了一圈，“是的！我看到了！真理！這書里都是真理！”

他學著男人癲狂的樣子開始大笑，“朋友！謝謝你的分享！我終于看到了真理！真是太美麗太迷人了！”

“朋友！我沒看錯你！你的雙眼足夠清晰！”

男人也笑了起來，抓著盧西恩肩膀的手指松開了些許。

“那么先生，在直面【真理】后，你是否承認祂神圣？”

“我承認！”盧西恩果斷點頭。

“你是否承認祂偉大？”

“我承認！”

“你是否愿意信仰【真理】？”

“我本就信奉真理。”

“好好好！”男人空洞的灰瞳里閃過一絲熱切的光，“那么，兄弟，能否問問……你看到的【真理】是什么？”

盧西恩狂笑的動作一頓，

‘我特么也想知道我看到什么真理了！難道要我說我看到圖勒的皇帝被只貓殺了？’

戲都演到這步了，盧西恩只能繼續笑，“真理，不可言說！”

“真理應當共享！”男人神經質地抽搐著，他又一次抓住了盧西恩的肩膀，不依不饒，“說！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哥們你是不是有點太較真了？

盧西恩感覺自己的臉笑的有些僵，見男人有再次發作的征兆，他一咬牙，決定扯個大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人話翻譯過來就是：真正的真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你丫別問了。

“這……”男人呆滯了一瞬，無神的灰色瞳孔在一瞬間涌出了鮮艷的顏色。

他抬起頭，怔怔地望向盧西恩：“這是……”

“這是真理。”

盧西恩看著他，目光誠懇。

“不……”

男人遲緩地搖頭，

“這是……污染……你是，異教徒！”

“你！在！騙！我！”

他癲狂起來，

“你明明什么都沒看到！”

男人一把搶過了書，書頁翻動間，他的眼珠瘋狂顫抖，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書里！

“愚蠢！盲目！這書里明明都是真理！”

他怒吼著，沖著已經趁機跑出去老遠的盧西恩破口大罵：

“你的智慧不過如此！異端！睜開了眼的瞎子仍是瞎子！你，不配看祂！”

一邊罵著，他一邊將書猛向自己臉上按去，又哭又笑，凄厲地嘶吼。

“你們都看不到！只有我！看到了！”

隨著他的咆哮，那被按在臉上的舊書逐漸和他的皮肉融合，臉粘在了書上，手也粘在了書上，然后是胸口，腹部，大腿……

伴隨著肉體的扭曲，無數漆黑的文字從書頁間流出，爬滿了他的全身。

最后，他變成了一個怪物，一個長著書本腦袋，書頁翻動間不斷有粘稠文字從中流出的怪物。

那怪物嘶吼著，向著盧西恩撲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