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榮毅聽著話覺著有些不對勁。本次瘟疫的源頭本也就是來得蹊蹺，后來又生出好些事端來。他顧慮這恐怕是京中有人刻意為之，被那位小姑娘破解了，如今點名要見她，只怕可能會對她不利。但是面對崔平之問又不好直接說出來，于是負手仰頭，看著崔平道：“實不相瞞，到如今我也沒有見過那位姑娘。況且，那姑娘平日里只是為些婦女幼童診治，只怕是不愿相見。”
“哦？”言語間已經到了驛站的門口，崔平還是下了馬，站在林榮毅面前頓時矮了一頭，“東域主可不要戲耍本官啊。東域民風一向開放，女子拋頭露面也不在少數，怎么這位醫術高深的姑娘如此顧及男女大防？”
他陰鷙地望著一直端著東域主架子的林榮毅。折辱不驚，激將無用，幫著那姑娘回絕相見的理由倒是找了不少。他想起那位在找到他的時候說的話。
“我記著，從前攬月閣修繕是你負責的，對不對？”
綠色的帷幕后面傳來低沉的聲音，燭火在外搖搖晃晃，那個人影很是模糊。
“是屬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那攬月閣本是為了黎陽公主修建的，依照我那兄嫂的性子，必然會問她自己的意見……”他看見那個身影的手上把玩著什么，“你見過黎陽公主嗎？”
“臣見過。”
“她如何？”
“很是機靈可愛……”
“不，本王的意思是，她有什么特征？若是讓你現如今再見一見，可還能認出來？”
“旁的不說，但有一特征臣記的特別清楚。”
“哦？”
“公主眼角有一顆痣。”
……思緒回轉，他回神，沒聽林榮毅說了什么，只是冷笑道：“東域主不必推脫了。本官總歸要見一見這一位仁心妙手的姑娘。至于怎么見、何時見，不勞東域主費心了——走吧，東少主臥病在床，想來域主也是憂心不已的。咱們還是不要為了旁的事情爭來爭去吧。”
林榮毅臉色陰沉，但又不好在明面上開罪京中的人，壓著性子帶著他往里面走。誰料剛剛轉過回廊，便碰見了端著藥碗的蕭錦嘉。
一身白衣，一只木簪，面上還帶著那面紗。她好像是剛好走到這邊，亦好像是特地等在這邊。見到兩人走來，也不驚訝，只是笑吟吟地欠了欠身，道：“見過東域主、尚書大人。”
“這位便是白衣圣手的徒弟？”
“在下便是。”她輕輕頷首，隨后就轉向林榮毅，“域主，剛剛少主已經喝了藥睡下了。恐怕此時不宜打擾。”
“哦？方才域主同我說姑娘在此處行醫，也不過是看些婦女孩童的病癥。怎么到了東少主這邊，就連喝藥都是姑娘親自送來的？”
“崔大人有所不知，我初來乍到之時，這城中百姓并不信任我的醫術。還是多虧了少主愿意信我讓我一試，這才換得這些天的聲名大噪——如今少主染病，我沒有旁的方法，也只能盡職盡責盯著他用藥。”蕭錦嘉輕輕笑著，那雙眼睛直直望著崔平，“我平素沒見過崔大人，崔大人如此詰問，是我做了什么惹得京中那位不快嗎？”
崔平確認再三，那雙眼睛周邊沒有那顆小痣，頓時感覺有些失望；又被這么一說，頓時憤怒不已：“京中攝政王殿下豈是你能隨便議論的……”
“那大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某些行徑惹攝政王殿下不快了？”蕭錦嘉揚聲打斷他，“難不成，這瘟疫也是……”
“攝政王殿下關切東域民生，特地派崔大人前來慰問災民，賑災救難，姑娘不可心口雌黃！”
這一次是林榮毅厲聲打斷了她說的話，看著蕭錦嘉的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蕭錦嘉自知失態，有些急功近利了，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輕聲道：“是我說錯話了。這些天除了診療病人之外，我也在追查這瘟疫的來源。此時東域也還算太平，既無天災也無人禍，怎么好端端的就流行了起來。方才大人一直在詰問域主，我覺得有些奇怪，一時之間有些情急了。”
“就算是這瘟疫來的蹊蹺，你也不能信口雌黃污蔑攝政王。”林榮毅苦口婆心，“行了，你先去忙吧。崔大人想來也是乏了，驛丞在何處？還不快安排住處？”
“不必，本官住在城外便好。”崔平擺手，上前攔住了蕭錦嘉的去路，“不過本官有一事很是好奇，不知姑娘可否解答一二。”
“崔大人請講。”
“姑娘是否同我見過？”
語氣壓的很低，帶著些誘導的意味。蕭錦嘉仍舊保持著笑意，輕輕搖頭：“我從未到過京城，更別提見過大人了。”
“可是姑娘的眉眼我瞧著很眼熟。”他皺著眉頭。眼前這個人他不確定是不是要找的那位公主，但是攝政王的囑托不敢隨意下結論，所以又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那大人在何處見過？家中姑姑分散四地，說不準是我家哪位姑姑？”她說的認真，崔平皺眉打量了許久，確認了她沒有涂脂抹粉、也的確沒有記憶里面那顆痣之后，才放下心來。
“罷了，是我多心。”他甩袖離去，東域主那邊連一個眼神也沒給。那邊驛丞小步追了上去，林榮毅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眼神意味深長地轉到了蕭錦嘉的臉上。
“蕭姑娘好像被京中人懷疑了？”
“東域主何出此言？”
“你恐怕不知道，當年白衣圣手同皇后娘娘最是要好。京中那位聽聞你這名頭，恐怕是想要確認你的身份。”
“山野之人，怎么可能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呢？”蕭錦嘉低頭一笑，“我先回去忙了，少主還在休息，域主若是要去看看便進去吧。”
“有勞你了。”
“今日小女子口出狂言，只怕是開罪了京中那位，還請東域主見諒。”
“無妨，早晚的事情。”
林榮毅擺擺手，只是再開口也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京中來人如此行徑，姑娘看不慣——是出于百姓立場，還是，我東域的立場？”
“百姓立場又如何？東域立場又如何？怎么就不能是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