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收拾臉的淚珠后,重新站在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刺痛鼻腔。繳費單上的數字在眼前晃動,像父親賭桌上永遠湊不齊的籌碼。母親化療后的頭發散落在枕邊,比ICU的監護儀曲線還要蒼白。但他明白他必須堅強起來,父親靠不住,他必須像以前的父親一樣保護媽媽,他再次走進病房里……
夜晚,病房中,李曼阿姨已經回家了,徐天在醫院陪護,徐天的手指在ICU玻璃上劃出五道水痕,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與記憶里某種聲響重疊。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春游,孟菲在山頂寺廟求的姻緣簽——竹簽落地的脆響,和此刻心電圖跳動的頻率一模一樣。
“徐先生,這是今天的繳費單。“護士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低頭看票據邊緣的鋸齒,那些數字正在蠶食母親化療后新長的頭發。父親失蹤后留下的黑色旅行箱還躺在床底,密碼鎖上結著蜘蛛網,像某種未愈合的傷口。
深夜的“極光網吧“彌漫著腐爛的橘子味,徐天蹲在03號機位后面清理煙頭。某個瞬間,他看見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臉,與父親最后一次送他上學時的面容重疊。那天下著凍雨,父親的奧迪A6車窗上凝結著細密水珠,副駕駛放著沒拆封的《星隕》典藏版游戲盤。
“啪”的一聲打斷了徐天的回憶。徐天向聲源望去
“草泥馬會不會打野!“角落傳來鍵盤爆裂的聲響。黃毛青年脖頸處的蝎子紋身隨著罵聲蠕動,屏幕里陣亡的角色躺在血泊中,ID叫“血色浪漫“——孟菲現在用的微信頭像也是這種暗紅色。
徐天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指尖無意識地在潮濕的抹布上劃出戰術路線。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握著黃毛扔在桌上的雷蛇鼠標。機箱發出困獸般的嗡鳴,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極了高三那年,在奧數決賽現場寫最后一道證明題時的模樣。
“五殺!牛逼啊兄弟!“黃毛的驚呼驚飛了窗外夜梟。徐天盯著自己顫抖的右手,虛擬戰場殘留的硝煙灼燒著視網膜。結算界面彈出時,他看見自己三年前慣用的連招組合——那是孟菲生日數字改編的鍵位代碼。
后來他并不怪孟非的選擇,人哪有往低處走,曾經也許是天生一對,可那也是曾經了,徐天的樣貌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眼睛更深邃了一些,他從曾經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兒早已變成了一除了母親和你們阿姨不會對任何人開心笑的冰塊了。
結束接單之后,徐天去了。今天下午的課,解剖課,解剖課讓他感覺到壓抑,鬧一直想的是母親在病床上痛苦的畫面,好在催債的人已經很久沒來,也許是他們大發慈悲放過這個可憐的母子倆,或者也許是父親已經還清了債了,徐天不敢往下繼續深想,人一旦有了期待,便會迎來更大的失望,下課了,下課鈴聲打開了徐天的思考,徐天向解剖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