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臉上可有東西？”

被拳頭大小的魚眼久久盯著不挪開，宋無陽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

‘師父變得有些嚇人了啊……’

如果說，四蛻之前的陳修廣是人畜無害，不說話便無人發現的柳條魚，那么現在，則是隨便來個人都能看出他是只妖怪。

沒辦法，不加遮掩的話，體型實在太大，再說一條會飛的魚，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你別動！”

“怎么了，師父？”

腦袋一轉一回，陽光僅有不到一息時間沒照到眉間，等再映上日光時，那道紅色豎線便不見了蹤影。

“奇了怪了……我看錯了？”陳修廣眼中閃過狐疑。

“到底發生何事了師父。”

師父怪異的行為，弄得宋無陽摸不著頭腦。

“沒事，是為師看錯了。”他暗自腹誹，幾息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接著道，“如何，這幾月練武如此勤奮，可有長進？”

聞聽此話，宋無陽松了口氣，對視傾聽老半天，師父終于說了點能聽懂的話。

“回師父，掌握少半了。”

“再之后，徒兒覺得應該也用不了多久。”

“那便好，你耽擱一年時間，有空還是多看看書，鄉試近在眼前，千萬別出亂子。”

做師父做久了，話語間陳修廣也有了幾分老父親的模樣。

當然督促學習，不僅只是為了學習，宋無陽修的是文炁，陳修廣同樣是在督促他的修行。

本來還對武功抱有期待，了解過凡人后天先天那一套后，說實話還是失望占大頭。

雖說有了仙道感炁的底子在，宋無陽習武速度飛快，但練到頭也就那樣，根本比不上揮霍字訣來得實在。

“呵呵，你放心好了師父，徒兒我兩樣都落不下。”

不同于一年三考的童試，鄉試每三年考一次，一考便是三日，地點則是定在郡城。

說是三年考一次，其實單單趕路的時間便占去小半，也難怪陳修廣會替他著急。

好在，他們不是庶民學子，不必親自跋山涉水，屆時書院會親自組織隊伍、聘請鏢師將考生安穩送達。

滿打滿算，在書院待的日子估摸著還有小兩年，于宋無陽來講，綽綽有余。

畢竟經歷了這么多，他對自己的天賦還算有認知。

雖不知師父所說的先天道種多么妖孽，但宋無陽自詡肯定比他強不了多少。

“你倒是心大。”

聽了徒弟一番發言，陳修廣他這個做師父的，忽地開始審視自己。

想了想，他好像真沒教導過何東西給這位名義上的徒弟。傳授坐山訣頂多算是啟蒙導師，指引他上仙道，后面的路，不限于修哪種炁啊、真字訣的創造啊、到如今的習武……換任何人來，相信宋無陽的成就都不會差。

‘多余的竟是我自己。’

“宋兄，你在嗎，我可進去了！”

院外一陣叩門環聲，攪合了二人的清靜。

“師父，想什么呢，快藏起來啊！”

還在自我懷疑的陳修廣被嚇了一跳，匆忙縮小身子，向屋內游去。

“稍等一會兒，馬上便來！”

吱——

門打開后，外面卻是空無一人。

“欸？

扭頭觀察大門兩側，再三確認過，確實沒有人。

方才聽音色是韓勇國不錯，可他不像是個會開這種無趣玩笑的人。

“宋兄，我在這兒。”

此時，聲音又傳了過來。

不過此次并不是韓勇國的聲音。且這下，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宋無陽平靜地回過頭，手中一“斬”字已蓄勢待發。

“別來無恙啊，宋兄，在下找你找得可是好苦啊。”

四目相對，來人儀表堂堂，皮膚白皙，看上去不過弱冠之齡，一長長的幞頭戴在頭上格外顯眼。

法眼全開，端莊的樣貌下，卻是沒有一絲活人氣息。

是那日從張府救出的尸妖！

‘是他？他是怎么找來的。’

宋無陽心中暗想，掂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裝作不認識。

“閣下是不是找錯人了，在下并未見過你。”

雖然知道此妖禮儀得體，是個溫和性子，但平白無故地上了門，該防還得防。

將手藏在袖口中，“斬”字訣青光乍現，并沒有收起。

“恩人，我怎么會認錯您呢，上次救命之恩，謝坤還未來得及報答您呢。”

‘已經篤定我的身份了嗎……’

“抱歉，您可能認錯人了。”

見宋無陽依舊不承認，謝坤心急火燎，他這次前來有任務在身，豈能白跑一趟。

“宋兄……不對，宋先生，小妖圈養的鬼物虱蟲遍布廣天城的每個角落，您就別再謙虛了。”

說罷，謝坤小手一招，宋無陽只覺后腦勺一涼，接著是陣陣酥麻感，一根發絲自斷飛去，落在對方手心中。

再尋常不過的發絲，經《鷹目》加持下的法眼一觀，一只蠕動的長條蟲子散發淡淡的陰炁，躺在掌紋的縫隙中一動不動。

“失禮了，小妖干別的不行，惟獨在搜羅情報上頗有優勢，此次純屬無心之舉，若冒犯了宋先生，請盡情責罰。”

‘什么時候？’

他瞳孔微縮，一反常態語氣，臉色陰下來。

“你找我何事？”

明明只是五個字脫口，謝坤明顯察覺到一股壓迫感席卷而來，驚得他連忙應道：

“在下并無惡意，只是家師近些年來法力有成，過些日子要舉力開辦法會，偶聽得青葫居士您于廣天城中大名，希望屆時能去捧個場。”

說著，他掏出張大紅帖子。

“今日我來，就是為了送請帖的。”

宋無陽半信半疑，以法眼掃過，確認是張普通的紙張后，接過請帖伸展開。

“五百日后……烏蒙山日月法會……”

…………

時間流逝，適逢一日雨止陰綿，長治書院大門外罕見湊足了人。

書院位于城角，背靠野林，下午過林風涼，吹在臉上極為舒適。

一輛輛典雅奢華的馬車停于書院門口。

車篷為油布，表面用生漆油彩畫著各種神獸圖案。

天半陰，正午時一場大雨沖刷掉幾月來堆積的塵垢，空氣中裹雜著泥土味，清清爽爽。

宋無陽輕步踏足走出院門，一雙步履下，竟是一滴雨水也不沾。

噠噠噠……

三匹馬拉著的馬車停在面前，車簾子掀開，露出陸云芝的臉。

“宋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