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回去了?”
陸云芝矯捷上前,輕盈的身姿像花間撲飛的蝴蝶。
她走在宋無陽前頭,雙手背在腰間,空曠的街道上,只余兩道斜長模糊的人影。
“不了,想回家看看。”
宋無陽冷道。
陸云芝聞言嘟了嘟嘴,扭過頭甩動她秀麗的長發,簪花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一副極為惹人喜的模樣。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離今年院試可不遠了。”
“年后吧,想在家多待一段時間,山長那兒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他還是板著張臉。
“哦……”
本還想問問關于他是如何讓張霽嘉的毛筆分叉,可連續吃了兩次閉門羹,再大的耐心也磨沒了。
‘能來送送我也不錯了……’
散伙時,眾人三番慫恿相勸,宋無陽半推半就,好歹答應送她一回。
‘陸云芝啊陸云芝啊,你也有今天吶。’
出身名門,又是家中僅有的一個女兒,從小到大,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即便是拒絕他家的聯姻,此等事關家業的大事,爹娘也會看她臉色定奪。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也會被一個平平無奇的男人如此相待。
對宋無陽的感情,陸云芝自己也搞不清楚。
明明長相并不出眾、家境也一般,文采上或許要比常人強些,但也強得有限,并沒有到變態的地步。
可陸云芝每每看到這他,總有一種小鹿亂撞的慌亂,又說不上來具體為何。
‘著道了,著道了~’
她心中長嘆。
二人散著步,期間一聲不吭,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長治書院的正門。
………
“爹,娘,孩兒回來了。”
宋無陽推門而入,方才在外觀家中燭火通明,便大膽進來。
宋氏聽見動靜,拖著身子,快步從內屋走出。
“陽兒,怎么回來了?”
“是不是書院出什么事了?”
“沒,這不是想您二老了。”
宋無陽接過母親手中摘了一半的菜葉。
“怎么又干上活了,家里的鋪子不是租給別人了?”
“害,瞧你這話說的,這是咱家自個兒吃的。”
前不久,老兩口便將家中所有的地租了出去,他二人現在屬于半養老狀態。
當然,二人得供宋無陽讀書,也不能一點兒事不干,宋氏偶爾制作一些手工藝品補貼家用,宋香元則是管管農地,做些監督農時的工作。
“爹呢?”
宋無陽瞧了瞧屋內,并未看到父親的身影。
“你爹前幾天老毛病又犯了,擱屋里躺著休息呢。”
以前干的辛苦活兒比較多,宋香元年輕時總是起早貪黑,也是那個時候落下了腰病。
他的酒館得自他老爹,也就是宋無陽的爺爺,在他晚年時,生意不興,幾番近乎閉館倒閉,為了重振旗鼓,宋香元因此出門學藝,跟著一位老師傅學習、打下手多年,才把對方的手藝糧口釀給偷過……呃呃,傳承下來。
“陽兒回來了?”
宋香元披上大白背褡,手扶著腰,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父親便是如此,即便忍著疼痛,也要出來迎接久未相見的兒子。
“爹!”
他連忙攙扶住父親的身軀,上手有些骨感,堪堪不過幾年,宋香元肌肉流失非常嚴重。
也是快半百歲數的人了。
“爹,腰疼就別勉強自己了,走,我扶你進屋。”
……
宋無陽寢室,
折騰了一夜,他終于是躺到久違的榻上。
旁邊的桌上,卸下的青皮葫蘆上開口掛紅繩,紅繩末端的嘴塞忽地彈開。
隨即吐出一個氣泡。
氣泡沒有緩緩上升,而是拐了個飛到宋無陽耳邊。
伴隨氣泡炸開,里頭兒傳出一句話。
“徒兒,對待美人大可不必如此。”
美人自是指陸云芝。
陳修廣企圖指正自己不知風趣的學生。
“師父,你也曉得,我不太擅長這些。”
他仰天望著房梁,輕描淡寫道。
陳修廣聞言,接著快速又吐出一個氣泡:“不擅長?意思是指用法術給人家撈面子嗎。”
張霽晨之所以毛筆會分叉,跟宋無陽脫不了干系。
不過并不是陳修廣口中的法術。
這和他修得一種炁有關。
“師父您誤會了,我只是看那小子太狂了,給他點教訓罷了。”
“唉,這種事還是少做為妙,畢竟文炁不同于他炁,小心有一天敗壞了道德,你一點也感受不到了。”
古人認為,讀書人乃文曲星轉世,他們寒窗苦讀以求光耀門楣,這份赤誠使得所讀文章的字字句句都蘊含靈性。
讀書時,這些文字化作璀璨光芒,從周身百竅傾瀉而出,似萬道霞光流轉,又如錦繡山河鋪展,故而流傳著“詩能成仙,文能成圣”的說法。
而這些白霞,便是文炁。
像李山長這般冠絕古今的詩仙文豪,其才華迸發的炁足以沖破云霄,與星辰爭輝。
哪怕是初入文壇的小秀才,或是張霽晨這般的學子,身上也會散發如油燈般的微光。
雖不耀眼,但的確存在。
適才令其出丑,便是宋無陽略微調動了他的文炁,使他短暫變成了未接觸過筆的文盲。
不過,正如陳修廣所言,敗壞道德的事,并不益于文炁的積攢,甚至遭其厭惡,從而失去與文炁的聯系。
文炁,又稱浩然正炁,即正大剛直之炁。
“嘿嘿,徒兒下次不敢了。”
十五六歲的孩子,倒頭沒談幾句,陳修廣便聽不到宋無陽的回話了。
屋內只剩綿長的呼吸聲。
“年輕就是好啊,倒頭就睡。”
葫口散出點點金光,緩緩聚成魚形。
他蘊起金身,悄悄穿過寢室的墻來到堂屋內,又穿過房門去到室外。
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唔,舒坦~”
這個世界的夜景沒啥看頭,烏七八黑一片,他是出來喘口新鮮氣的。
畢竟陳修廣本質上還是人,長時間待在封閉的空間內,并不是誰都能受到了。
不過今晚,他有別的事情要做。
一路向東,他來到了書院學子們踏街的地方。
他跟隨宋無陽在葫蘆中時,嗅到過一熟悉的氣味。
騷,濃濃的狐騷味,跟前些年在酒館初遇郭城隍時,聞到的如出一轍。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那些狐貍精又來作惡了。可仔細環顧四周后,除去緊閉的房屋外空無一物,滿是寂寥,再也聞不到那股氣味了。
按理說,他現在的嗅覺,即便人去樓空,他也能捕捉到氣味的殘留,一路捕風捉影找到氣味源頭。
比如,陸云芝身上的胭脂味,他現在聞得一清二楚。
“奇怪,難道我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