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快意當如此,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醉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干!”
酒蟲們成群結隊,臉貼臉,尾巴相接,搖動人腦袋,扭動蟲身軀,像是南飛的大雁,一會兒擺出八字,一會擺人字。
酒意上頭,蟲身快哉,如此詩情畫意,充滿豪情之言辭,若不去瞧,還以為是哪家公子出來小酌作詩。
當然,若不是蟲子們長相磕磣,看起來確實還真挺溫馨。
“老大,咱們換一家吧,這酒喝膩了,喝膩了。”
“對!對!喝膩了!喝膩了!”
蟲群們的附和在酒館內疊作聲起。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腦袋最大個兒的一只酒蟲咳了咳,便鎮住一眾,明顯是做老大的。
“今日,我觀此地風水局大變,又瞧那缸中魚兒潑辣的很,有道是,寶物顯,天地垂跡,淵魚騰躍,這家的主人肯定得了不得了的寶貝。”
此言不假,蟲群小弟們白日不敢露面現身,唯有蟲老大可探查一二,今日竊酒之時,他便察覺此地不對勁。
說不出怎么形容,只能說……朝氣蓬勃?
“咱們若是得來,今后想喝甚么酒,就喝甚么酒,來來,再忍耐幾天,待我……”
酒蟲老大正說得盡興,忽地,身旁一陣金霞流轉,一條鱗波閃爍的河溪自房梁灑下。
水勢洶涌,來浪上還乘著條魚。
金色的魚!!
“老大快看,是寶貝!”
“有酒喝咯,有酒喝咯!”
蟲小弟們精神亢奮,那叫一個激動。
“金色的魚?這是何物……算了算了,既然你都自己出現了,走,小的們,一起收了它。”
蟲老大自己都沒想到這寶貝說出現就出現,當即下令指揮,蟲群們應聲答是,你抬我我抬你,頃刻間,堆擠出一張大手形狀,二話不說便朝浮于半空的金色魚身握去……
氣勢還真有些強硬,若沒有金身,怕真難以對付。
“何方妖孽,敢在此侮辱神明!”
蟲手包裹住魚身的一瞬間,一道磅礴之音作響,隨即伴隨著光暈從蟲群間的縫隙刺出,似道道光劍,轟然炸響。
偌大的蟲手即刻間潰散崩解,散落的弟兄們砸在屋頂、墻面,落得個漫天蟲雨。
狼狽不堪下,他們慘叫連連,有的直接消散,有的則倒地不起,身軀黯淡。
陳修廣猜得不錯,這群小家伙并非精怪,而為鬼類。
因為,只有鬼物才會被神韻壓制成這般慘狀。
“神……力!?你是正神!?”
蟲老大僥幸逃過一劫,半邊臉被炸掉,斷口處呈焰狀,剩下的部分則滿是訝異。
“神明大人饒命,小的只是嘴饞偷些酒喝,絕不曾害過人。”
而此時此刻,廣天縣城偏西北的廟司坊,廣天縣城隍所在。
廟宇中泥塑神像震動。
常人不可見的表象下,一身著瑞獸祥云袍的寬厚身影,已然佇立高堂之上。
“巡游何在,速去宋氏酒家查探!”
“領命!”
兩名陰差身穿黑色衙役服,一人肩纏鎖鏈,一人腰別刀劍,化為兩道青煙離開城隍廟,朝目的地而去。
…………
宋氏酒館,陳修廣俯瞰地上沒剩幾只的蟲鬼,心想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老實講,他沒想到會有這么大威力。畢竟,從宋無陽身上剝離的神韻只有零星數縷。
剛剛釋放神威逼壓,整個身子有些綿軟無力,但勉強維持現在的狀態,并無大礙。
呼呼——
方才暴發神威,酒館木牗已松了些,忽地又平地刮起一陣陰風,將其徹底吹開。
冷風倒灌,吹得缸中的本體魚身一陣酥麻。
“又是謝坤身上的虱蟲來做怪了。”
只聽一聲粗語道來,兩名黑衣巡使詭異地穿過墻壁,身上的鐵器拖拉在地上呲呲響。
陳修廣微驚,遁起金身,面色陰晴不定。此時此刻,心中一萬匹馬兒奔騰而過。
怎又碰見鬼物了?
莫非我是招鬼體質?
兩個黑衣身影全然未注意到缸中的陳修廣,只是瞥了眼橫在屋內的大缸,且將目光集中在一地狼藉上。
“欸,奇怪,怎么死了這么些?此處發生了何事?”
“城隍大人應是察覺到異動,才通知我等。”
“喂,你不覺得這里殘存的氣息,有沒有感覺很熟悉?”
分析局勢間,周遭氣息引起二位大人注意。
“是神韻!”
“不會錯的,雖然不穩,又浮于表面,但是毋庸置疑,這肯定是神韻!”
“莫非是天朝派人來了?我們終于有救了,快回去速速稟告城隍大人!”
兩名差役簡短交流過后,留下其中一位帶刀劍的,剩下那個則化為人形煙霧匆匆離去。
臨走時,又帶起一陣涼風,還是陰風,毫不吝嗇講,館內有先前蟲鬼作妖,再有兩位鬼差辦事,氣溫低得嚇人,陳修廣想要露個頭,水面上已經凝結了一層冰霜。
‘城隍大人?他們是城隍的手下?’
‘那應該是有編制的鬼差吧。’
陳修廣不由感嘆。
‘還以為是哪路孤魂野鬼……’
想來,這些個偷酒的蟲鬼肯定觸發了某些禁忌,此縣城隍因此派人來捉拿他們來了。
而方才兩位,想必應該就是城隍的手下了。
‘好威風,居然還有手下……我當初為何會沒有?’
起初陳修廣還抱有嫉妒心理,可仔細一琢磨,完全不是這個事兒啊,人家是一縣城隍,下面還有鎮,再往下才到他這個勉為其難稱得上一山之主的山中城隍。
地位差距,不言而喻。
事實也證明了,縣與鎮,鎮與村,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其身為一縣之神,配置肯定是比他要高的,畢竟仰民數量擺在那里。
‘倒有些羨慕了。’
陳修廣心思一轉。
‘對了,若是身為城隍的話,托夢應該也會吧,若是托夢給宋氏夫婦,讓他們將我帶回家………’
神命不可違,封建社會中在老百姓心里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就這么辦!’
說實話,拋開目的性不談,陳修廣對其余城隍也算饒有興趣。
一是為了想看看與上一世被坑了一把的自己相比,有何不同,二來是順便打聽一下四字金身一事。
上一世,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便是敗在金身莫名崩解上。
不過這等神異,想來得知起來也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