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木晚春躺在貴妃椅上悠然地曬著太陽,陽春三月,鳥語花香,熱鬧得緊。石凳上擺著幾盤靈兒現做的桂花糕。
別的不說,靈兒的手藝真不錯,做來的糕點也是軟糯可口。
拿起那塊桂花糕,只道往事不堪回首。現在想來,靈兒是真正待她好的,不過及笄之年,生得一雙靈動的眼睛,就如她名字一般,靈兒靈兒,只是那一雙滿是傷痕與老繭的手,著實叫人心疼。
暖陽撒在木晚春身上,讓她想起當初她回侯府前,也是這樣個晴天。
那是她在第一次來集市,還有兩年就可以回侯府了,攢了些錢,想著買身新衣服再回去,走走停停間,遇到個小丫頭。
小丫頭衣衫襤褸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哀求著路人將她買回去,小小的身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麻煩各位大人娘子們行行好,半兩銀子就行,我什么都能干,只要半兩銀子!”
木晚春看著小丫頭可憐,把她買回去當了丫鬟,詢問下才知,她想拿著錢給父母治病。
他們一家三口是逃荒逃到這里的。前年冬天,小丫頭娘親因為經常浣洗衣物,受了寒,現在臥床不起,她父親也在干活時被砸斷了腿。一家的重擔都在這個小丫頭身上,所以她什么都干過,哪怕到黑市當奴隸,她也心甘情愿。
平民的日子都苦,連活下去都難。
“你叫什么名字?”木晚春蹲下,將跪在地上的小丫頭扶起來,柔聲道。
小丫頭怯生生道:“蔣靈兒。”
后來,木晚春身邊多了個叫靈兒的婢女。
—
“怎么樣了?”木晚春闔眼,側頭問靈兒。
“得了消息。人已經被暗地解決了。”靈兒回道。
木晚春面露喜色,胃口也好了,又拿了些糕點在手上:“那個道長有消息嗎?”
靈兒搖搖頭。
“不急。賬慢慢算。”木晚春將梅花糕放在嘴里嚼了嚼,細細品味其中的花香。
三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安王府朱紅色的大門上,貼著碩大的金色喜字,兩側懸掛著八尺紅綢,微風拂過,紅綢輕輕飄動。
王府的正廳前,搭起了一座五彩的喜棚,棚頂用金色的絲線繡著百子千孫的吉祥圖案。廳內的桌椅皆披紅掛彩,桌上擺放著精致的喜果,果盤也是描金繪彩,盡顯奢華。
安王府發了請帖,邀請眾多達官貴人前來。
幽蘭院。
“唉,小姐,您好說歹說挑個艷麗的衣服嘛!那可是王府的婚宴。”靈兒耷拉著腦袋有些失落。
“素凈些好。就那件月白長裙便可。再戴支蠟梅銀簪。”
靈兒見拗不過主子,也只能照做。
不過一刻鐘,木晚春收拾好,準備前去正廳。
老夫人身體欠安,今日沒有心思去宴會,只叫木文嵩帶著薛氏和木晚春前去。
不時,兩輛馬車停在府外,車上鈴鐺被風吹動,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雕花鐵欄桿上,繁復的花紋狀如蔓藤纏繞,細膩考究。雖然侯府如今沒落,但這氣派還是有的。
薛氏與木晚春同乘一輛。馬車行進途中,木晚春始終閉目養神,不看她一眼,這讓她十分膈應。
“額,春兒啊,之前是娘疏忽了,沒有好好待你,以后娘保證,什么事都就著我寶貝女兒。”
木清清算是廢了,薛氏現在就木晚春這一個女兒,不管怎樣,也是自己的骨肉,于是拉下臉來想與她親近些。
木晚春聽著薛氏的話,依舊默默不言,半晌才抬眸看她,頷首朝薛氏行了一禮:“多謝母親。”而后,周遭又陷入死水一般的沉寂。
薛氏被木晚春的態度弄得直皺眉,心里頭實在是不爽,果然不在身邊養著,就是養不熟。
馬車漸漸停下,靠在王府門口。下人將周邊乞丐們趕走,留得寬敞地,免得沖撞了貴人。
門楣正中高懸一塊鎦金匾額,“安王府”三個大字巍峨立著,盡顯雄渾大氣。
薛氏先一步下馬車,木晚春跟在她身后,神色冷漠。幾位婦人詫異地看過來,薛氏有些不自在,于是回過頭,伸手想去牽著木晚春。
木晚春卻向后一步避開了:“母親,女兒近日來得了疹子,恐有傳染,還望母親遠離為好。”
薛氏尷尬地笑了笑,幸而穆遠侯下了馬車,便立即靠在他身邊,留木晚春一個在他們后面跟著進府。
踏入王府,便見雕梁畫棟,金箔裝飾的屏風熠熠生輝。婚宴上,瓊漿玉液任賓客暢飲,精致的糕點巧奪天工。
木晚春和靈兒尋一處靜謐涼亭坐下吃茶,不去與那幫貴族小姐公子們接觸。
“哎,你們聽說了嗎?這個新娘子是殿下班師回朝帶回來的。”婦人著藕粉織錦衣袍同她旁邊的人耳語。
“我知道,這一來就是側妃,也不知道王妃娘娘得氣成什么樣啊。”
“哎呦,還從別國來的,我瞧著是個狐媚子,哼,男人果然都是一樣。”旁邊一個婦人撇撇嘴,仿佛看透了男人。
木晚春離她們不遠,仔細點也能將言語聽個十七八。說來,她也納悶,怎么會毫無征兆地冒出個胡女。
無意間,木晚春與新娘子對視一眼,相視一笑。那胡女一張鵝蛋臉上,眼眸幽藍神秘,紅色嫁衣更襯出她容貌的艷麗。
木晚春雖平靜看著,眉頭卻蹙起,心中惴惴不安。
身著錦袍的侍女往來穿梭,為賓客增添酒水。
綠衣婢女端著花茶往木晚春這邊來,袖口鼓鼓囊囊。
待走到近前,婢女先是盈盈下拜,一直低垂著眼簾,看不清神色。忽得如疾風一般,將匕首抽出,朝木晚春心頭刺去。
木晚春瞳孔緊縮,身體猛得后仰,避開那匕首。
婢女見狀,并不罷休,張牙舞爪地再次撲上,嘴里瘋狂叫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靈兒眼疾手快,先一步擋在木晚春身前。
“靈兒——”眼見匕首就要襲來。木晚春聲音顫抖,極力將靈兒往后拉。
咻——
一道寒光如流星般破風而來。眾人驚呼聲中,刀刃裹挾著凜冽勁風,直直沖向人群。而后狠狠扎進婢女背脊。
木晚春猝然回眸。
初春暖陽完全映照在少年人身上,微風吹動少年鮮艷的衣擺激起悶悶響動。少年難得一雙杏花眼,劍眉星目。哪怕此刻神情嚴肅,依然是明媚張揚。一頭烏發高高束起,發絲隨風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