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的雪是金色的。

沈寒秋捏碎最后一片冰晶時，玉璽上的蟠龍正滲出朱砂淚。皇城角樓傳來暮鼓，鼓點每響一次，懷中蘇枕雪的尸體就減輕三錢重量。

東華門外第三棵槐樹下，賣糖人的老翁突然捏爆了糖稀。滾燙的麥芽糖里浮出青銅地圖，標注著春禧殿密道入口——那里本該是二十年前沈夫人飲鴆之地。

子時的宮墻會呼吸。

沈寒秋踏著琉璃瓦潛行時，瓦當上的嘲風獸首齊齊轉向他。玉璽在此時發出蜂鳴，聲波震碎第七十九片金瓦，露出下方玄鐵鑄造的密道閘門。

門縫里滲出的不是霉味，而是西域龍涎香。沈寒秋以鮫尾刀劈開閘鎖，刀鋒卻粘上某種膠質——是鮫人血混合童子發熬制的守宮砂，專克江湖人的內力。

密道盡頭傳來琵琶聲。

彈的是《涼州怨》，但第三根弦始終慢半拍。沈寒秋數著弦誤走到光亮處，看見九重紗帳后有人在對弈。白子落定時，東南角宮燈突然爆出綠焰。

“沈公子可知懷璧其罪？“

對弈者掀開紗帳，蟒袍玉帶下竟是張沒有五官的臉。他手中把玩的白子突然裂開，鉆出七條血蜈蚣：“玉璽換活路，這是東廠最后的慈悲。“

沈寒秋將玉璽拋向半空。鮫尾刀同時劈向左右梁柱，震塌的磚石里飛出三十六名無面箭手。箭鏃在觸及玉璽前突然軟化，落地化作銀蠶——正是春蠶堂失傳的“化金蠱“！

“曹督公的易容術退步了。“沈寒秋刀鋒挑破對方蟒袍，露出內襯的鎖子甲——甲片紋路與秦淮河青銅秤盤如出一轍，“或者我該稱您為...秤骨教量天左使？“

琵琶聲驟急。

無面人突然撕開臉皮，露出布滿珊瑚斑的臉。他袖中射出九枚玉釘，釘身刻著沈家歷代家主的名諱。最后一枚釘尖即將刺入玉璽時，蘇枕雪的尸體突然睜眼，口中吐出冰蠶絲纏住殺器。

“好個借尸還魂！“曹督公大笑震碎琵琶，琴腹中滾出青銅匣鑰匙，“但沈夫人沒教過你？蘇枕雪本就是皇陵守墓人！“

密道在此刻塌陷。沈寒秋抱著蘇枕雪墜入冰窖，寒氣瞬間凝住鮫尾刀。四十九盞人魚燈自動燃起，照亮中央冰棺——棺中女子與沈夫人容貌相同，只是心口插著玉龍劍的劍鞘。

玉璽突然發燙。冰棺表面浮現星圖，與沈寒秋肋間紋路完全重合。他觸摸棺蓋時，蘇枕雪的手指突然抽搐，腕間金鈴震碎三盞人魚燈。

燈油在地面匯成血字：

“永昌十七年四月初八，帝換骨。“

窖頂傳來金鐵交擊聲。曹督公的蟒袍碎片如蝶群飛舞，每片都映出不同場景：幼帝被灌下藍血，欽天監修改星圖，而沈夫人正將某個青銅器件縫入嬰兒體內...

“原來玉璽是藥引。“沈寒秋的鮫尾刀刺穿冰棺，寒氣順刀身侵入肺腑，“當年沉海的不是沈家孽種，而是...“

冰棺突然爆裂。棺中女子化作銀粉，粉末凝成先帝容貌。玉璽自動飛入虛影手中，蓋在沈寒秋眉心——竟是一方空印！真正的傳國璽文浮現在他肋骨皮膚上，每個字都泛著蠱蟲般的幽光。

蘇枕雪在此刻蘇醒。

她指尖劃過沈寒秋肋間璽文，朱唇吐出帶冰碴的密語：“寒秋，你才是真正的玉璽。“未等反應，她突然奪過鮫尾刀刺入自己心口，血濺在空印上形成完整璽印。

地動山搖。

冰窖四壁剝落，露出外層青銅祭壇。曹督公踏著血蠶絲降下，手中捧著與沈寒秋肋間相同的璽文拓片：“時辰到，請天物歸位！“

九十九根青銅鏈破土而出，末端帶鉤刺向沈寒秋。蘇枕雪卻迎著鎖鏈躍起，任鐵鉤洞穿身體。她的血在鏈上燃燒，火光照亮祭壇底部碑文——記載著歷代帝王換骨續命的秘辛。

“快走！去雁門關...“蘇枕雪在烈焰中化為青銅人俑，脖頸突然扭轉一百八十度，“找鎮北侯...他手中有...“

話音被箭雨淹沒。沈寒秋揮刀斬斷七根鎖鏈，發現鏈環內壁刻著鎮北軍徽。玉璽拓片在此刻自燃，灰燼組成邊防圖，最終指向關外白狼堡。

五更梆子響。

沈寒秋沖出皇城時，懷柔門正在落下千斤閘。守將的彎刀劈來剎那，他肋間璽文突然發燙，刀刃在觸及皮膚的瞬間銹成塵埃。

“果然是活玉...“城垛上傳來嘆息。鎮北侯玄鐵面具下的獨眼閃著藍光，“沈夫人好算計，用親骨肉養了二十年藥引。“

第一縷晨曦刺破云層時，沈寒秋的鮫尾刀已架在鎮北侯咽喉。但他在對方瞳孔中看見駭人畫面——自己肋間伸出青銅觸須，正將玉璽紋路刻上城墻。

“看看關外吧。“鎮北侯掀開大氅，露出心口潰爛的璽印疤痕，“你以為沈家為何被滅門？三十七個藥罐子，總要有個成色的...“

烽火臺突然狼煙大作。關外黃沙里浮現青銅棺陣，每口棺材都貼著沈家死者的生辰符。棺材板在此時齊齊炸裂，站起來的卻是渾身嵌滿玉片的鮫人尸。

沈寒秋的刀鋒開始震顫。不是恐懼，而是共鳴——那些鮫人尸手中的殘刃，竟與玉龍劍同出一脈！

蘇枕雪的青銅人俑在此時追至城下。她脖頸裂縫里傳出海潮聲，仔細聽卻是變調的《涼州怨》。沈寒秋忽然記起，這正是母親在他兒時常哼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