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苔蘚突然泛起熒光，戴云逸的布鞋底傳來細微震顫。

老者枯瘦的手指停在第二盞青銅燈前，燈芯里蜷縮的冬青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新芽。

“您究竟......“戴云逸攥緊發燙的木牌后退半步，背后樹干傳來細密的叩擊聲。

十二盞青銅燈同時旋轉起來，燈芯里的草木幻象在夜空中投射出重疊的光影。

破空聲就是在這時響起的。

七道劍光撕開霧靄，賴靈瑤鵝黃色的裙裾掠過樹梢時，發間銀鈴恰好撞碎一滴懸在蛛絲上的露珠。

她身后五名修士的佩劍已然出鞘三寸，卻在看清戴云逸的瞬間被少女抬手制止。

“且慢。“賴靈瑤足尖點在蕨類葉片上，筑基期的靈力波紋震落三片枯葉。

她望著戴云逸藥簍邊緣探出的半截芭蕉葉——那葉片邊緣殘留著昨夜她親手敷上的金瘡藥氣息。

戴云逸后背抵住潮濕的樹干，掌心的木牌溫度驟降。

他能清晰看見少女睫毛上沾著的夜露，以及她腰間玉佩刻著的“賴“字在月光下泛起的幽藍水紋。

本該劍拔弩張的氣氛里，腐殖土中鉆出的地錦藤正悄悄纏上他的腳踝。

“這位道友。“賴靈瑤突然輕笑出聲，指尖拂過腰間玉簫，“你踩著我三天前埋的引路符了。“

戴云逸猛地低頭，發現青石板縫隙里確實露出半張泛黃的符紙。

他正要抬腳，整片遺跡突然發出沉悶的轟鳴。

懸浮的青銅燈開始順時針旋轉，燈芯里的火焰突然暴漲成十二道火柱。

“退后！“

賴靈瑤的警告與老者的嘆息同時響起。

戴云逸眼睜睜看著剛才還在眼前的灰袍老人化作無數螢火蟲，那些發光的蟲豸匯聚成箭頭形狀，徑直指向他手中的木牌。

地面開始龜裂，沉睡在古樹根須間的星象圖驟然亮起刺目銀光。

賴靈瑤帶來的修士們結成的劍陣尚未成形，就被地底涌出的氣浪掀翻。

戴云逸在混亂中嗅到雪松香里混入的腥甜血氣——是賴靈瑤割破指尖灑出的精血正化作防護結界。

“抓緊！“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筑基期的靈力形成淡青色光罩。

戴云逸手背傳來灼痛，木牌上的藤蔓紋路如同活過來般爬上他的皮膚。

十二盞青銅燈此刻已經完全化作光輪，最中央那盞燈的火焰里，現代街景正在被暴風雪般的靈力亂流撕碎。

古樹根須間的青石板轟然塌陷，露出下方刻滿符文的青銅門扉。

戴云逸聽到賴靈瑤倒抽冷氣的聲音，她發間的銀鈴正在以異常頻率顫動。

五名修士中有兩人突然抱頭慘叫，他們的本命法寶在靈力亂流中裂開細紋。

“這不是普通遺跡......“賴靈瑤的玉簫發出尖銳鳴叫，她突然轉頭緊盯戴云逸的眼睛，“你身上帶著什么？“

戴云逸還未來得及回答，青銅門扉上的星象圖突然脫離金屬表面，在夜空中組成流動的銀河。

所有人感覺五臟六腑都被無形之手攥住，戴云逸手中的木牌脫手飛出，精準嵌入銀河中央的凹陷處。

時空在剎那間靜止。

戴云逸看見賴靈瑤飄揚的發絲凝固在空中，看見修士們驚恐的表情定格成面具，看見自己呼出的白霧凝結成冰晶。

唯有木牌嵌入的位置開始蕩漾墨綠色漣漪，那些漣漪掃過之處，青銅門扉上的兇獸浮雕接連睜開眼睛。

當第十對獸瞳完全睜開時，戴云逸的手背藤蔓紋路突然刺入青銅門。

賴靈瑤的防護結界應聲而碎，少女腰間的玉佩爆發出刺目藍光。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戴云逸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賴靈瑤撲過來抓住他衣角的瞬間，以及青銅門上緩緩轉動的二十八宿圖案——角木蛟的瞳孔里，映出他們被吸入漩渦的殘影。

青銅門內的寒氣鉆入衣領，戴云逸在失重感中抓住巖壁凸起的樹根。

熒光苔蘚在頭頂鋪成星圖，照亮了下方布滿裂痕的青石甬道。

“都別碰墻上的青苔！“戴云逸突然低喝。

他指尖撫過石縫里蜷縮的蕨類幼苗，感受到植物根系傳來的震顫——三丈外的石像腳下，深埋地底的機關齒輪正在咬合。

五名修士遲疑著停住腳步，最前方的灰袍修士本命劍還在鞘中嗡鳴。

賴靈瑤彎腰查看石磚縫隙，鬢角垂落的銀鈴突然無風自動：“地脈靈力流向異常，戴道友說得對。“

戴云逸將掌心貼住潮濕的石壁，木牌殘留的涼意滲入皮膚。

當他閉眼的剎那，苔蘚孢子傳遞的影像在腦海中展開：十二尊獸首石像的眼珠正在緩緩轉向活人方位。

“巽位三步，震位七尺。“他猛地睜眼扯住最近修士的后領，眾人剛撲進凹槽，原本站立處的石磚突然刺出淬毒鐵蒺藜。

青銅獸首噴出的毒霧撞在賴靈瑤及時展開的水紋結界上，發出滋滋聲響。

灰袍修士抹了把冷汗，將信將疑地看向戴云逸：“你怎么......“

“藤蔓要醒了。“戴云逸突然打斷他，手中木牌閃過綠光。

甬道頂部的石斛花驟然綻放，淡黃色花粉灑在蠢動的蛇藤表面，原本繃緊的藤蔓瞬間癱軟如爛泥。

賴靈瑤的玉簫點在石壁某處，筑基期靈力震落隱藏的靈石樞紐。

當最后一道機關鎖解除時，她轉頭望向正在用芭蕉葉接巖露的戴云逸，眼尾漾起淺笑：“道友對草木的感知，倒像我們賴家祖傳的《青囊訣》。“

眾人穿過最后一道月洞門時，戴云逸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過度調用自然感知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掌心被木牌烙出的藤紋卻愈發灼熱。

前方突然傳來驚呼——布滿星輝的穹頂下，九重玉階托著的青銅鼎正在吞吐靈霧。

“是元嬰修士的淬丹爐！“灰袍修士呼吸粗重地往前沖，靴底卻踩中了某種柔軟的物體。

戴云逸瞳孔驟縮，他聽見地底傳來菌絲斷裂的脆響。

“退回來！“賴靈瑤的警告與地面塌陷聲同時炸響。

戴云逸在墜落瞬間召出三只巖地鼠，靈獸尖銳的嘶鳴聲中，眾人腳下突然出現縱橫交錯的植物根系。

“抓住藤蔓！“戴云逸的吼聲淹沒在碎石崩落聲中。

他右手的藤紋暴漲，無數地錦草順著巖縫瘋長，在深淵上方織成搖晃的繩網。

修士們狼狽地吊在半空，看著下方被毒瘴籠罩的未知空間。

賴靈瑤的鵝黃裙擺掃過戴云逸鼻尖，她腰間玉佩藍光忽明忽暗：“戴道友，東北角的巖層最薄......“

話音未落，繩網邊緣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戴云逸突然松開左手，在眾人驚叫聲中抓住賴靈瑤的手腕。

失重感襲來的剎那，他看見少女瞳孔里映出自己手背發光的藤紋，以及她唇角未來得及收起的笑意。

呼嘯的風聲吞沒了所有呼喊。

戴云逸在急速下墜中握緊那只柔軟的手，頭頂的繩網殘影正被黑暗吞噬。

不知從何處涌來的山嵐纏住他們腰間，在腳底凝成旋轉的氣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