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姆和海鳥先生距離那個島嶼越來越近了,不算很大的島嶼,可也是樹木叢生,還有一條小溪,海鳥先生準備過去喝水。
飛進一看,小溪邊的空地上有一位強壯高大的男人,他拿著一根鐵錐,捧著一塊扁平的石碑在做著什么,用手上的石頭在石碑上敲打著。
小小的空地上堆放著很多塊石碑,米莉姆離開了海鳥先生的身體,來到一塊石碑面前。
石碑銘刻著和故鄉一樣的文字。
石碑上寫到:我在海上行進的途中不幸遇難,承蒙神明瓦西格的神跡,神明瓦西格將我帶來這座島嶼,教導我書寫文字,用色彩繪畫,用樂器彈奏,用喉嚨演唱,他還對我說:“這些是抵抗虛無荒誕宇宙的唯一武器。”
“你可以用我教導你的方法創造一個微觀宇宙?!鄙衩魍呶鞲裾f。
“微觀宇宙?抱歉,瓦西格大人,我不是很理解您說的意思?!?
“你可以用文字書寫,構建一個你想象中的世界,然后用繪畫的方式描繪出世界的輪廓,為它涂上色彩,最后你可以選擇用樂器彈奏或者自己吟唱,你所創造的那個無法被肉眼看見的,不存在的宇宙就完成了?!鄙衩魍呶鞲竦脑捳Z讓最初的藝術家聽得云里霧里。
“不理解也沒關系,你只需要按照我的指引去做,當你試圖創造出那個不存在的微觀宇宙時,你空洞的靈魂將會不斷產生出明亮的光點?!彼囆g家還是不理解神明瓦西格的話。
“這么說吧,當你靈魂中的光點足夠多時,它會成為你堅不可摧的精神壁壘,足以抵御這座荒誕宇宙中一切無意義的事物。”
請時刻銘記:如果,你不幸跌入內心的深淵,你可以把創作當做武器在深淵中起舞,黑暗總會被驅散。如果,你有幸登上天堂,你可以在云端大聲呼喊,揮舞自由旗幟,內心相似的人自會聚集。
謹記恩德的藝術家波留希爾——獻給偉大的神明—瓦格爾大人。
石碑上的文字只記載到這里。
不過,讓米莉姆細思極恐的事情發生了,她掃視了一圈堆砌的石碑,石碑的外形和銘刻的文字,與自己故鄉亞特蘭蒂島上的石碑,竟如出一轍。
在小溪邊飲水的海鳥先生被正在雕刻石碑的男人發現了,男生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工具,撿起一旁的石子,一旁的米莉姆已經對這場景習以為常了,似乎每個遇到海鳥先生的男人都習慣性的把它當做食物。
“快躲開,海鳥先生。”米莉姆大聲的喊到,反正只有海鳥先生才能聽到她說話。
海鳥先生探過頭瞧見做著捕獵姿態的男人,頓時感覺不妙,只得憑借著比人類更快的反應速度躲開了男人丟來的石子。
“先生,海鳥先生是我的朋友,可不是食物?!泵桌蚰芬栏皆诤xB的身上,立馬對男人提出抗議,為了顯示出自己的強烈意愿她還故意加快翅膀的拍動。
男人聽到海鳥先生開口說話頓時來了興趣。
“真奇怪呢,居然是個會說話的小鳥兒。”男人打趣的向海鳥走過來。
“你好,小鳥兒,我是瓦西格,是位偉大的神明,我現在就命令你做我的下屬。”強壯高大的男人自豪的說道,就見他高舉著雙手,破破爛爛的衣服和滿是污垢的皮膚,散亂油膩的長發遮住了面孔,蓬頭垢面,邋里邋遢,簡直就是個瘋子。
“神明瓦西格?”米莉姆回想起剛才在石碑上刻的文字,帶著疑惑趕緊飛到那個石碑上再次確認起來。
“先生,這個石碑上說藝術家波留希爾遭遇海難被神明瓦西格拯救的故事,可你只是個人類而已?!泵桌蚰穼嵲谑潜荒腥私o說糊涂了。
“小鳥,你居然能認識文字,這個石碑上的故事可是我的杰作,波留希爾也是我虛構出來的,可我確實是神明瓦西格大人?!蓖呶鞲窕貞?
“我可不是普通的小鳥,我是人類米莉姆,我的靈魂依附在海鳥先生的身上,所以我可以開口說話,也認識文字?!泵桌蚰汾s緊解釋道。
“人類的靈魂依附在小鳥的身上,這可太有趣了。”米莉姆在瓦格爾驚奇的語氣下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擴張的瞳孔閃閃發光,米莉姆在他身上依稀感受到了一絲鋼琴家弗里森先生的影子。
瓦格爾先生顯得有些瘋狂,他大聲的自言自語些什么,在堆砌在地上的石碑中找出了一塊嶄新的石碑,撿起那個鐵錐子和石頭,開始在石碑上敲打起來。
米莉姆好奇的飛到他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瓦格爾先生滿意的捧著手中的石碑,即使瞧不見目光也知道他十分陶醉。
米莉姆看著碑上的文字:我是迷失在海上的一縷孤魂,在我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偉大的神明—瓦格爾大人出現在我面前,用他的神力讓我依附在剛死去的海鳥身上,為了報答瓦格爾大人的恩情,我向他宣誓效忠,成為他座下的寵獸。
米莉姆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一股惡心的抵觸感油然而生,她意識到瓦西格剛雕刻完文字的石碑上,孤魂說的是自己,死去的海鳥是指海鳥先生,可是石碑上的內容完全是他自己偽造的。
瓦西格依然捧著石碑自我陶醉,他邋遢的外形,行為瘋瘋癲癲,米莉姆甚至懷疑他的精神是否正常。
“先生,你這完全是在虛構,我叫米莉姆可不是什么迷失在海上的孤魂,海鳥先生也不是死去的海鳥尸體,它是我最重要的同伴。”米莉姆已經忍無可忍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沖著別人生氣,可想而知她此時的怒火。
自稱神明的瓦西格終于意識到了身邊還有米莉姆的存在,但他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
“這是我一個人的島嶼,你看看地上的的這些石碑,它們都是我的所有物,我可以隨意在這上面雕刻文字,我能決定島嶼的歷史軌跡,我能隨意編寫我的偉大,當日后的人們踏上這座島嶼時,讀完石碑的文字,他們都得歌頌我?!蓖呶鞲駳g呼的手舞足蹈起來,他盡情的述說著自己的構想,他毫不回避自己的虛偽。
米莉姆不自覺把面前瘋言瘋語的男人和鋼琴家弗里森聯系起來,她實在找不出兩人的相似之處,她絞盡腦汁,竭盡全力才勉強從腦海中艱難的擠出了一個詞匯:真實。
難怪,盡管兩人的穿著,外形,神色,語氣,兩者天差地別,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樹大人口中絕不可能成為忠實信徒的反叛者,極端真實的個人主義。前者弗里森先生是位道德高尚的鋼琴家,面前的瓦西格則是位道德敗壞的騙子(吹牛大王瓦西格——編造歷史—自詡神明的瘋子)。
銜在海鳥先生口中的樂譜再次映入米莉姆的眼簾,在米莉姆第一次讀完的石碑文字中有寫到彈奏樂器,她對內容的真實性十分懷疑,可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問到:“先生,你會彈奏樂器,那你會彈奏鋼琴嘛?!?
“樂器,鋼琴,我可不會那種東西,不過我會雕刻文字,雕刻文字足夠讓我變得偉大,我可不會去學習樂器那種浪費時間的東西。”瓦西格說道。
米莉姆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竟然幻想著把弗里森先生的樂譜送給一個吹牛大王。
“我覺得你應該叫吹牛大王瓦西格,你是個徹底的騙子?!泵桌蚰分S刺道。
“那你可得跟我好好說說了,你得拿出我騙人的證明?!泵鎸γ桌蚰返闹S刺瓦西格有些氣急敗壞。
“我就可以證明。”米莉姆說
“你?”
“是的,先生?!?
“我的故鄉亞特蘭蒂島,在大海的最南邊,神明樹大人守護著我們的島嶼,它使用了神明的力量,讓我的靈魂與身體分離,我的身體留在島嶼上,靈魂卻出現在了這里?!泵桌蚰夫湴恋恼f道,可相比平時她少了些底氣,思來想去,應該是因為瓦西格虛構的石碑和故鄉的石碑擁有相同的外形。
“那又怎樣,這根本不能說明什么。”瓦西格不屑道,他同之前一樣,再次在空白的石碑上雕刻了一段話:為了實現去往遠方大海的夢想,我向神明祈求讓自己的靈魂與身體分離,我要以靈魂的姿態,飛向遠方的大海,神明瓦西格大人降臨在我面前,對我動用神技,他將我的夢想實現,我的靈魂得以脫離身體,以靈魂的姿態在無盡的海上漂流。
“這,你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泵桌蚰房匆娭焊邭獍旱耐呶鞲褚呀洑獾目煺f不出話來了,這絕對是她見過最荒誕的一位家伙。
我故鄉的石碑這樣記載著:我“契約之樹”,我是負責在世間創造生命的神明,我來到這片荒涼到只有沙土和石塊的土地,我仁慈之心告訴我說,我得賜予它們生命,于是我將自己的身體化做大樹,粗壯蜿蜒的根須扎進土地深處,以我的生命澆灌土地。
后來,島嶼上生長出肥沃的泥土,綠草,鮮花和森林,緊接著我又用生命孕育出動物和人類,我教會他們以金黃色的麥穗為食,我制定了秩序,給予他們存在的意義,讓他們和平共處。
我化成這座島嶼的守護神,守護著島上的一切。
亞特蘭蒂島。
米莉姆將自己故鄉石碑上雕刻的歷史告知了西瓦格,并且嘲諷他這才是真實的史料,不料西瓦格將米莉姆的話語一字不落的雕刻在了一個新的石碑上,并在底部寫上了亞特蘭蒂島的名字。
“你看,既然這樣的話,那以后我的這座島嶼就改名叫亞特蘭蒂島了。”吹牛大王瓦西格向米莉姆炫耀自己的最新杰作,哈哈哈大笑起來。
米莉姆再也不想和他說些什么了,她深知對與這位吹牛大王已經無話可說。
出于理性她也必須得走,瓦西格雖然粗暴無禮,可他行為和話語讓米莉姆內心深處某個堅定不移的東西越發動搖,米莉姆的心理防線正被逐漸摧毀。她將這種可怕的恐懼偽裝成無聲的憤怒,在僅存的理智下落荒而逃。
也許米莉姆還不知道被動搖的具體是什么,可她那顆無比純粹的信仰之心又多出幾到無法愈合的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