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凝成的星紋在李逸軒劍身上流轉，洪雅腰間銅牌被月光鍍了層銀霜。

兩人沿著月光礦脈凝成的飛龍脊背疾行三百里，黎明時分終于踏上東昭國境內的官道。

青石板上的露珠突然震顫起來。

十二匹雪蹄烏騅馬踏碎晨霧，玄鐵車轅上刻著西陵國狼頭圖騰。

車簾未掀先傳來尖利嗓音：“區區藩屬國賤民，見到上邦使節還不跪迎？“鑲著孔雀石的鎏金車軛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震得道旁梧桐簌簌落花。

洪雅按住腰間嗡鳴的渾天儀。

昨夜在芥子空間拼合的九塊龜甲突然投射出星圖，她分明看見車轅夾層藏著淬毒的弩機——西陵人怕是早就算準了他們的路線。

“三年前貴國連年旱災，是我們開閘放了瀾滄江水。“李逸軒的劍穗掃過馬鞍，赤罡砂凝成的星紋滲入石板，“如今西陵使團繞開國賓館直奔邊境，莫不是又要借糧？“

車簾猛地掀起，戴著翡翠護甲的手指直指洪雅眉心：“放肆！

爾等可知這是西陵大祭司親賜的玄鳥金車？“瑪瑙串成的簾子嘩啦作響，露出使者袍角暗繡的八卦陣圖——竟與洪雅空間里《天工開物》的機關圖有七分相似。

洪雅突然嗅到芥子空間逸出的檀香味。

昨夜懸浮的龜甲不知何時拼成西陵國地圖，紅砂標注的礦脈正與對方車轍痕跡重合。

她屈指彈落鬢邊落花，花瓣嵌入石板的剎那，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咔嗒聲。

“不如比試三場。“渾天儀在她掌心化作鎏金算盤，“若我們輸了，即刻三跪九叩；若是貴使輸了...“算珠突然崩散成星子，精準落入使團眾人發冠，“就請諸位下車步行入京。“

使團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術士。

他袖中抖落三片龜甲，燃起的青煙竟在空中凝成算籌：“第一題，今有垣厚五尺，兩鼠對穿。

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

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

芥子空間里《九章算術》嘩嘩翻頁，洪雅卻瞥見術士靴底沾著的赤罡砂粉末。

昨夜地宮里的血色星砂怎會出現在西陵人身上？

她故意放慢語速：“三日相逢時，大鼠穿三尺七寸半，小鼠穿一尺二寸半。“說話間已用星紋在石板下繪出復式齒輪——若對方敢催動機關，便讓弩箭反向射穿車轅。

術士的翡翠護甲裂開細紋。

第二片龜甲燃成灰燼時，空中浮現二十八星宿圖：“角宿隱于何位？“

洪雅背后滲出冷汗。

空間里推演星象的龜甲突然停滯，昨夜門環上的血色預言在識海中閃爍。

她佯裝整理韁繩，袖中墜落的赤罡砂悄無聲息滲入地面，沿著礦脈喚醒百里外渾天儀本體。

當地脈傳來三聲齒輪咬合的清音，她揮袖引來朝霞：“此刻角宿匿于奎木狼尾翼，但使君可知...“渾天儀虛影突然籠罩整個使團，“你們馬車底盤的磁勺，早被赤罡砂改了指位？“

西陵術士踉蹌后退，第三片龜甲尚未離手就化作齏粉。

李逸軒的劍鞘突然輕叩車轅，藏在夾層里的十二連弩應聲彈出，弩箭卻盡數釘在玄鳥金車的圖騰上——那位置恰好是西陵王族徽記的咽喉處。

“第三題不妨由在下出。“李逸軒劍尖挑起使團旌旗，赤罡砂星紋順著旗桿蜿蜒成東昭國河山圖，“敢問貴使，為何你們車輪印里摻著云鐵礦粉？“他靴跟碾過青石板，昨夜洪雅嵌入地脈的齒輪驟然發亮，“從西陵到東昭，這條路上可只有三年前被你們炸毀的鶴鳴鐵礦...“

使者翡翠護甲突然崩裂，玄鳥金車無風自動。

洪雅的空間之力捕捉到百里外異動——本該深埋地底的渾天儀本體，此刻正在西陵使團來的方向緩緩升起。

九塊龜甲在她識海中拼出新預言，血色符文刺痛神經：蒼龍睜目，百傀夜行。

“三局兩勝已分。“李逸軒突然攬住洪雅腰身躍上樹梢，他劍鋒掃過的地面裂開星紋，竟將西陵人的馬車困在二十八星宿陣中，“不過貴使若想添個武試彩頭...“

劍柄齒輪咬合聲里，十二柄脫困的淬毒弩箭突然調轉方向。

洪雅看見使團最后方的鐵甲侍衛按住刀柄，他們脖頸上隱約浮現金線——那是機關傀儡才有的接縫。

李逸軒話音未落，十二具鐵甲護衛同時拔刀。

刀鋒割裂晨霧時，洪雅看清那些金線正沿著侍衛的脊椎蜿蜒——竟是牽絲傀儡術。

“武試彩頭，就賭各位的項上人頭。“使者翡翠護甲徹底碎裂，露出布滿咒文的枯手。

最前方的傀儡侍衛突然暴起，刀刃裹著青紫色毒霧劈向李逸軒面門。

赤砂星紋在劍刃上炸開火星，李逸軒借力旋身，劍穗掃過傀儡耳后的金線。

那傀儡突然僵直半息，洪雅趁機彈出一粒赤罡砂，星砂穿透金線時炸開細碎電光——正是昨夜在地宮拆解傀儡機關的手法。

“小心鳩尾穴！“洪雅話音未落，三具傀儡突然疊成人梯。

最上方的侍衛袖中寒光乍現，淬著孔雀膽的透骨釘直取李逸軒后心。

李逸軒靴跟猛踩青石板，昨夜埋下的齒輪機關突然彈起星紋盾牌，毒釘撞在赤砂凝成的二十八星宿圖上，竟反彈著扎進傀儡眼眶。

瑪瑙車簾嘩啦作響，使者枯手拍打車轅：“殺了他們！“

剩余九具傀儡突然結陣，刀刃相擊迸發刺耳鳴響。

李逸軒劍尖點地躍起三丈，赤罡砂順著劍氣潑灑成網。

當啷聲中，七具傀儡被星砂困住關節，卻有兩具突然解體——它們的手腳化作暗器匣子，暴雨梨花針混著毒蒺藜撲面而來。

洪雅腰間渾天儀突然暴漲金光。

昨夜拼合的龜甲虛影在空中旋轉，將毒針盡數吸入芥子空間。

她鬢角滲出冷汗，空間里懸浮的《天工開物》嘩嘩翻頁，終于停在“千機變“圖譜——那些暗器軌跡竟與三年前邊軍遭遇的伏擊如出一轍。

“西南坤位！“她捏碎袖中玉符。

李逸軒聞言劍勢陡轉，赤砂星紋突然在地面鋪開河洛圖。

最后一具傀儡正要擲出子母雷火彈，卻被突然凸起的地脈齒輪卡住關節。

劍光閃過，傀儡胸甲崩裂，藏在心口的西陵軍虎符叮當落地。

使者枯手猛地攥緊車簾，玄鳥金車突然騰空而起。

九匹烏騅馬嘶鳴著化作木屑，車轅里彈出精鋼翼翅——竟是機關鳶改裝的戰車。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李逸軒劍鋒掃過滿地星砂，昨夜布下的二十八宿大陣突然收攏。

機關鳶剛升到樹梢高度，就被赤罡砂凝成的蒼龍虛影扯住尾翼。

洪雅指尖輕叩渾天儀，空間里血色預言突然實體化，將西陵國徽記烙在機關鳶側翼。

轟隆！

使者連同殘破車廂摔回官道，翡翠護甲碎片扎進他枯樹皮般的臉。

洪雅瞥見那些咒文在陽光下泛著血光——竟與昨夜地宮壁畫上的獻祭圖紋一模一樣。

“使君可要三跪九叩入京？“李逸軒劍尖挑起虎符，赤砂星紋正順著虎符紋路侵蝕，“或者我們該把這物件送去北疆大營，問問鎮遠侯三年前那場蹊蹺的鐵礦爆炸？“

使者突然發出夜梟般的怪笑。

他枯手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蠕動的血色咒文：“女帝歸朝大典將至，這一路可有的是好戲......“話音未落，身體突然自燃，青煙中飛出九只青銅烏鴉。

洪雅揮袖收攏烏鴉，卻在觸及羽翼時變了臉色——這些機關鳥喙里銜著的，分明是東昭皇宮特制的火漆印。

兩人重新上路時已近正午。

李逸軒擦拭著劍身沾染的赤罡砂，忽然發現砂粒正朝著都城方向流動。

洪雅摩挲著渾天儀上新浮現的裂紋，昨夜地宮里的血色預言又在識海里翻涌。

當他們繞過最后一道山梁，驚起成群寒鴉掠過血色晚霞。

官道盡頭，巍峨城墻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卻不見往日的旌旗招展。

李逸軒突然勒馬，他看見護城河倒影里的星子正在劇烈晃動——就像被什么龐然大物攪動了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