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指尖還殘留著畫像卷軸的檀木香氣，師父臨終前那個扭曲的龍紋突然在掌心發燙。他低頭看去，青石地磚縫隙里滲出的暗紅色痕跡，竟與記憶中的龍紋如出一轍。

“師弟？“重新掛好畫像的蘇清雪，朝祖師拜了拜，注意到王洛的神游天外，退到他身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王洛回過神，甩了甩手，將掌心那道符文痕跡藏在袖中，心里想著過后再抽時間想辦法消除。當下回應了蘇清雪的擔憂，寬慰道：“沒什么。”

話音剛落，整座大殿突然劇烈震顫。屋檐上積攢百年的灰塵簌簌而落，正中祖師畫像上頭那塊“玄天正道“的青色玉牌在一陣咔嚓聲中裂開道道蛛網紋路。

王洛一步上前，隨即一把拽過師姐護在身后，袖中掌門令牌飛出，滴溜溜一陣旋轉后迸射出出十二道符箓——這是他典當掌門信物之一的“大震劍”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應急家當。

近乎是本能反應，強烈的危機感促使他不敢有任何藏私。

符紙還未完全展開，正殿二十八根盤龍柱同時亮起血光。柱上那些斑駁的龍鱗片片倒豎，原本祥瑞的云紋此刻扭曲成猙獰鬼面。

王洛有意催動掌門令牌，隨意傳送至護山大陣看顧下的任何地方，然而一切徒勞。

與此同時，蘇清雪頸后的冰魄印記驟然發亮，寒氣不受控制地在殿中漫溢開來，與那些彌漫過來的血氣碰撞后凝結出細小的冰棱。

“鎖龍陣？！”王洛盯著地面游走的血色紋路，臉上驚疑不定，回過頭正欲與蘇清雪求證，“我記得師父說過這是禁術......”

然而，蘇清雪目色呆滯，整個人已經蒙上一層冰晶，王洛見狀有些無語。

跟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呵斥一聲，“師姐。”伸手拽住蘇清雪的手，強行打入一道“熱浪”，試圖喚醒蘇清雪。

正殿中央的青石地磚已經炸開，碎石裹挾著血色腥風席卷而來。身前符箓終于全部展開，只是似乎撐不住太久。

王洛兩人依舊被震得往后退了幾步，距離大殿正門已經不遠，有機會逃出去！

卻在這時，原本爆炸的中心，朦朧中只見煙塵里伸出三根暗紫色的觸須，每條觸須末端都長著拳頭大小的眼球。

王洛渾身汗毛倒豎，不曉得是見了這等怪物，還是因為身后蘇清雪的“寒氣逼迫”。這時候也顧不得自己那點兒微末道行，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強行催動靈力灌入搖搖欲墜的護身符。

十二道金光暴漲，轉換位置，結成八卦陣，在他跟前形成一道屏障，堪堪擋住橫掃而來的觸須。眼球在光幕外瘋狂轉動，似要硬生生鉆進符陣之中，黏液順著屏障滴落，砸得地上青磚滋滋冒煙。

王洛別提有多惡心了。

“王洛。”蘇清雪這時候終于醒轉過來，大抵是強行壓下體內的暴動，一身衣服化作冰晶碎落，只著一件特制的蠶絲發袍，緊緊包裹著身體，曲線盡顯，胸口一抹白皙仿佛呼之欲出。

王洛真沒心思盯著看。

蘇清雪抬手按住心口，看著那蔓延開來的血色觸須，驚訝道：“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是啊，堂堂玄霄正宗，祖上正道之光，怎么會在宗門大殿出現這種邪祟之物？

鎮壓？

沒聽說過啊？

就算是需要歷代掌門口口相傳的秘辛，他繼任掌門的時候也沒人跟他說啊。

哦，上任掌門是突然暴斃的。

王洛猛然想起半月前的雨夜……思緒被拉了回來。

“王洛，小心！“蘇清雪再次提醒，回過神來，一身修為展露。

前方一道黑影破開符陣，兩人盯著此處，不曾想突然從地下鉆出一條觸須，纏住蘇清雪。蘇清雪揮劍斬下，斷落處迅速重生，裹住她的腳踝。

兩人只覺得身體突然一輕，腳下轟然出現一個深洞，極速墜落，兩人一起滑向深淵。

隱約間聽得蘇清雪揮劍劈砍，劍鋒與冰晶相擊竟發出陣陣艱澀的金鐵之聲。

不知多久后，地下深淵傳來一陣嬰兒啼哭般的嘶吼，更多觸須如潮水涌出。

“師姐？”王洛喊了一聲，只有自己的回聲。

掌心又是一陣灼燒感，王洛緊緊握著掌門令牌，下一刻，隱約覺著令牌正在被溶解。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從地底傳來，上方同時也傳來陣陣轟鳴，似乎整座大殿都開始下陷。

借由掌門令牌發出的微弱青光，王洛在墜落中發現了蘇清雪的身影，此時顧不得什么，墜下去死死抱住蘇清雪，又冷又軟。

蘇清雪本能的惱怒，卻也知道這時候就別再計較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了。反正黑不溜秋的地底，也看不到什么。

“抓住！”越靠近地底，那些觸須反倒不知所蹤，拜托了舒服，蘇清雪將佩劍插入巖壁，冰霜順著劍刃凍結出一座平臺。

上方的轟鳴也停了下來。

一切歸于平靜。

蘇清雪提醒道：“可以放開我了。”

王洛哦了一聲，跳上平臺。

蘇清雪稍做調息，確定平臺穩固后也躍了上來，快速取出一身衣服，將那道妙曼身姿遮掩了起來。

王洛趴在平臺邊沿，望著下方。一個紅色光點，汨汨冒泡，血紅泉水正在沸騰。

蘇清雪發現這邊的異常，也靠了過來。

王洛又是一陣出神，半晌后突然大笑起來，“原來如此......”

蘇清雪被嚇了一跳。

王洛喉嚨發緊，苦澀不已，“所謂護山大陣，原來是用歷代掌門的精血喂養的......“

話音未落，血泉中升起一具青銅棺槨，六根碩大鐵鏈一頭拴著棺槨，一頭深深插入四周的石壁。

恰在這時，棺蓋緩緩滑開，露出里面與蘇清雪容貌別無二致的女子。

蘇清雪突然頭痛欲裂，記憶中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面：千年前的血月之夜，少女跪在祭壇上，一道道冰錐刺入她的后頸......

“師姐！“王洛注意到蘇清雪的異常，急忙提醒道：“別看她的眼睛！“

只是對于蘇清雪而言，這道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空靈，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