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護山大陣最后一次嗡鳴時，王洛正在給最后三只流云鶴喂食。青玉食槽里盛著的不是靈谷，而是后山挖來的野蕨根。最年長的那只白鶴低頭啄了兩下，突然仰頸長唳，雪白羽翼掀起的氣流掃落了屋檐半片琉璃瓦。

白鶴偏過頭，無奈又憐憫的看著王洛。

“連你們也要走么？“王洛伸出手想摸摸白鶴的羽冠，白鶴卻猛地振翅，王洛立時雙手抱住鶴頸，一把鼻涕一把淚。

白鶴原本尚有幾分不舍，眼看自家羽翼被沾染上這等污穢，當下不再留戀，甩開王洛，帶著另外兩只直上云霄。

王洛摔落在地，眼睜睜看著那三道白影掠過龜裂的“玄霄正宗“牌匾，很快消失在天際。

視線落在青玉石槽內，那烏黑的蕨菜根確實有些寒酸了。

王洛拍拍屁股站起來，玄霄山正殿方向傳來一陣爆炸聲，隨即一陣濃煙擠出屋頂。

王洛捏了一道訣，催動掌門令牌，瞬移到丹房門口，正看見師姐蘇清雪一身狼狽的走出來，一身月白長裙沾滿黑灰，披頭散發(fā)，白凈小臉也被勾畫成了花臉，兩蹙睫毛此時已結了一層白霜。后方屋子里丹爐碎片崩了一地，一堆摔碎的青瓷藥瓶無力的癱在地上，最后幾滴碧色藥液正在青磚縫里扭曲如蛇。

屋頂當然也意料之中的破了個大洞。

“又失敗了？“王洛伸手去扶她，卻被一道寒氣逼退。

蘇清雪定了定神，“你不是在后山喂鶴？”一邊說著一邊調息，最近這冰魄體質越發(fā)不受控了。穩(wěn)住氣息，嘿嘿笑了起來，“最后三顆筑基丹。“

蘇清雪攤開掌心，冰晶包裹的丹藥正在快速消融，露出三枚綠色丹藥，看成色應該只能算是及格。

大抵是注意到王洛的“定睛細看”，蘇清雪赧顏，“地火突然熄滅，爐溫一下子就降下去了，又是丹藥成品的重要時候，我就凝了冰魄火，沒想到一冷一熱，丹爐承受不住.……”

說到這里低下頭去，不敢看王洛。

王洛笑道：“不就是最后一口丹爐炸掉了嘛，多發(fā)點兒事……”嘴上雖是這么說，實際上心頭真的在滴血。

王洛注意到蘇清雪手腕上新添的灼痕，也就不將那些真實情感表露出來了。

蘇清雪點點頭，又問起了后山的老鶴。

王洛攤攤手，“走了。”

“走了？”蘇清雪驚訝不已經，那可是玄霄宗的護山靈鶴，竟也守不住窮離他們而去了？

王洛倒是很能尊重這個事實。

事實上他也想一走了之，賣掉宗門，帶上師姐跑路。奈何一查賬，這座玄霄宗已經被上幾任掌門抵押了個干干凈凈，抵押資產，一般是很難出手的。

收回心思，王洛看著一臉難過的師姐，也不知道該從哪里安慰。自從月初師父突然隕落，宗門傳承到他們手上，一批弟子退出山門，師姐有感于宗門振興大任，沒日沒夜耗在丹房，結果就是炸了十七次丹爐，將宗門庫房里的東西都揮霍得七七八八，最終得手了三枚筑基丹。

當然此時的蘇清雪還不知道，那幾位被她以一定給筑基丹而留下來的弟子也在他煉丹的時候下山了。

王洛開口道：“師姐先回去沖個澡換身衣服，待會在宗門大殿那邊碰個頭。”

蘇清雪收起失落，往家趕去。

王洛看著一地狼藉，苦笑不已。

護山大陣每日要消耗三百靈石，而庫房里只有墻角蛛網密布的檀木柜里還剩下不到千枚的下品靈石，最多再堅持三天，整座玄霄宗就要暴露在一眾饕餮之徒跟前了。

原本還指望師姐能夠依靠最后的材料練出幾門高品筑基丹，偷偷去黑市賣掉。眼下，一切如夢幻泡影，醒了，炸了。

沒了護山大陣，他出租地火、售賣靈泉等等一攬子回血計劃也就不敢實施了。

畢竟如今的玄霄宗，一金丹一筑基，實實在在的戰(zhàn)五渣啊。

果然還是應該賣掉宗門更妥當，回血更快，抽時間下山委托個第三方機構，做一個資產評估吧。

——

小半個時辰之后，兩人在宗門大殿聚首，到底是祖上闊過，這座宗門大殿除了略顯破敗之外，氣勢還是很足的。

蘇清雪當下問到：“師弟有什么打算？”

王洛正色道：“賣掉宗門，我們一起跑路唄。”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王洛道：“不然還能怎么辦？”

蘇清雪一時無語，確實他要是有好辦法，也不會讓師弟當掌門了。

“我去后山靈泉看看吧。“王洛打破安靜，轉身要走，衣袖卻突然被扯住。

蘇清雪指尖的一縷冰晶順著布料蔓延，在袖口綻開一朵晶瑩的霜花。

這丫頭又情緒波動了。

“別去。“蘇清雪聲音沙啞得不像話，“靈泉三天前就枯了，你以為我不知道？”袖口那朵霜花突然爆開，王洛半截袖子也隨著化作冰渣簌簌落地，“你還有什么事瞞著我？”

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王洛嘆了口氣，“師姐，老實說沒瞞著你什么啊，咱們玄霄宗什么樣，你都看到了，那還用我瞞？”

恰在這時，正殿上方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巨響。回過頭，居中青石璧上掛著的祖師掛像正緩緩傾斜，明明就是一副畫像，卻猶如千斤之重，眼看著就要掉落在地，王洛一個閃身上前，卻沒接住。

畫像落地，以面覆地。

“連祖師爺都看不下去了。“王洛苦笑著一聲，走向畫像，指尖碰觸卷軸時，突然一道虛影從畫像中射出，王洛愣在當場，失神了一般。與此同時，師父臨終前的畫面再度在腦海浮現，

只見血泊中的老者以指代筆，在地面畫出扭曲龍紋。他嘴唇翕動說的分明是“龍脈“，出口卻成了“快走“。畫面最后定格在師父突然暴凸的雙眼——那根本不是走火入魔該有的癥狀，倒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

“這是第幾次了？“蘇清雪的聲音響起，王洛被拉回現實。

那副畫像還是保持著先前的樣子，網絡看向蘇清雪，后者上前將畫像撿了起來，苦笑道：“自你繼任宗主，祖師像每日都要掉下來一次。”

掉下來就算了，王洛還撿不起來。

王洛揉著額頭，“宗主本來是師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