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時的鐘聲在廢棄天文臺回蕩時，林夏正用美術刀劃開左手無名指。血珠滴在青銅鑰匙的銜尾蛇紋路上，銹跡斑斑的鎖孔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聲響。白夜三天前消失時留下的鑰匙，此刻正將她的血液吸進那些錯綜復雜的齒槽。

“果然在這里。“清冷的女聲從穹頂傳來。林夏抬頭看見穿著改良巫女服的少女倒懸在望遠鏡支架上，黑色長發如瀑布垂落，發梢系著的銀鈴正在無風自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眼纏著的繃帶，滲出紫黑色血跡。

少女輕盈落地時，林夏注意到她的木屐沒有沾上半點灰塵。“千尋，'守夜人'第七席。“少女的獨眼泛著貓科動物的幽光，“比預定時間晚了兩分十七秒，觀測者閣下。“

林夏后退半步，后背貼上冰冷的大理石柱。柱面突然浮現出無數張人臉浮雕，那些面孔竟與三天前櫻花上的人臉一模一樣。“你們到底......“

“提問前先支付代價。“千尋的指甲突然暴長，尖端刺入林夏的手腕胎記。月牙形印記滲出淡金色液體，在空氣中凝結成冰晶沙漏。“啊啦，純度比預估的高三成呢。“她舔去指尖血跡，繃帶下的左眼發出紅光，“那就破例回答三個問題。“

林夏按著刺痛的手腕：“白夜究竟是什么？“

“式神，或者說被束縛的怨靈。“千尋打了個響指，星象儀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昭和十七年的舊校舍里，穿著軍裝的男人們正用朱砂在少年身上繪制符咒，“八十年前某個秘密結社的失敗品，本該在獻祭儀式中魂飛魄散......“

影像突然扭曲，變成林夏在鏡中世界看到的畫面。渾身是血的白夜將劍刺入少女胸口，而那個少女有著與林夏相同的淚痣。

“第二個問題。“千尋的銀鈴發出警告般的嗡鳴。

林夏深吸一口氣：“班主任是什么人？“

“鵺（ぬえ）。“千尋的獨眼突然流出血淚，“專門吞噬靈能者的古代妖怪，最近二十年偽裝成教師潛伏在此。“她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的咬痕，“我的左眼就是拜他所賜。“

天文臺突然劇烈震顫，穹頂的十二星座浮雕開始滲出黑色黏液。千尋猛地推開林夏，先前站立的地面竄出布滿吸盤的觸手。

“第三個問題要等......“巫女的話戛然而止。林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渾身纏滿繃帶的白夜正站在星象儀頂端，他的劍刃上串著七只還在抽搐的烏鴉，暗紅血液在儀器表面勾勒出北斗七星圖案。

“觀測時間結束。“白夜甩落劍上的鴉尸，異色瞳孔在月光下流轉著詭異的光暈，“該走了。“

千尋突然大笑起來，笑聲震碎了好幾面彩色玻璃窗：“真是忠心耿耿的看門狗啊。“她退入突然出現的紙門之中，“提醒你的小主人，鵺的胃袋里已經消化了六個'鑰匙'。“

林夏還想追問，卻被白夜拽著手腕躍出穹頂。夜風呼嘯中，她看見白夜后背的繃帶正在滲血，那些血跡在空中凝結成冰晶階梯。當他們落在鐘樓頂端時，東方的天空泛起詭異的紫紅色。

“別看。“白夜捂住她的眼睛，但林夏已經看見了——整座校園正在融化。教學樓像蠟燭般扭曲變形，操場上涌動著半透明的膠狀生物，圖書館的尖頂化作巨型口器正在吞噬飛過的夜鳥。

“這是我的靈視......“

“是現實。“白夜松開手，他的發梢開始結霜，“你終于能看見世界的真實面貌了。“

鐘樓突然傾斜，磚石縫隙中伸出無數眼球。白夜揮劍斬斷襲來的觸手，卻被突然出現的黑洞吞沒。林夏在墜落中看到震撼的一幕：七個不同年齡的自己正被鎖在透明繭中，而穿著白大褂的班主任正在用手術刀剝離她們的眼球。

“找到你了。“班主任的鏡片碎裂，露出爬蟲類的豎瞳。他的白大褂下伸出章魚觸手，尖端裂開的吸盤里布滿尖牙。林夏摸到口袋里的美術刀，發現刀刃上不知何時刻滿了血色咒文。

當觸手即將刺入眉心時，白夜的身影憑空出現。他的劍刃纏繞著青色火焰，異色瞳孔完全變成血紅色：“不許碰她！“劍光閃過，整片空間被劈成兩半。

林夏跌坐在現實世界的體育館地板上，晨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掌心。那里不知何時多出個銜尾蛇圖案的烙印，正散發著淡淡的白檀香——和白夜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契約成立。“白夜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聽起來比平時更虛弱，“現在起我的靈力就是你的枷鎖......“

午休鈴聲突兀響起，林夏發現掌心烙印消失無蹤。更詭異的是所有同學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文化祭，仿佛凌晨的驚險從未發生。直到她在儲物柜發現染血的繃帶，還有張寫著“今夜滿月時“的和紙。

數學課時，林夏發現課本上的公式自動重組成陌生文字。當她用手指描摹時，突然聽見千尋的聲音：“鵺的下個目標是體育館地下的封印陣，想要救你的式神就在午夜......“

粉筆折斷的脆響打斷幻聽。班主任正站在她桌前，完好無損的鏡片反射著冷光：“林同學，請回答這道題。“黑板上的微積分公式正在扭曲成符咒圖案。

林夏站起身時，看見班主任的領口深處閃過鱗片反光。她握緊袖中的美術刀：“答案是......破軍星位需要三克鳳凰羽。“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教室里突然死寂，所有同學都保持張嘴的姿勢凝固不動。班主任的嘴角裂到耳根：“不愧是最后的鑰匙。“他的喉結處浮現出銜尾蛇紋身，“告訴你的式神，當年他能殺死你一次，這次......“

玻璃窗轟然炸裂，白夜踏著紛飛的櫻花沖入教室。他的劍尖刺入班主任眉心，卻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太遲了。“班主任的身軀化作飛灰，“祭品已經湊齊了。“

隨著他的消失，同學們如夢初醒。林夏轉頭看向窗外，夕陽下的校園看似正常，但她清楚看到每棟建筑表面都浮動著血管狀的紋路，仿佛整座學校正在緩慢呼吸。

放學后的舊校舍，林夏在墻縫發現半張泛黃的照片。昭和時代的畢業合影里，站在角落的白夜身旁有個穿水手服的少女。當她把照片翻轉過來時，背面用褪色血字寫著：

“這次一定要殺死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