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欲出手，王掌柜突然閃身擋在季咸面前。

“貴客臨門，倒是我怠慢了。”

白衣青年目光如刀，越過王掌柜直刺少年。

浩然之氣無聲漫開，整扇大門瞬間碎作齏粉，細沙般的木屑不斷灑落。

季咸瞳孔驟縮。

這人絕非普通的儒道三重天！

兩道目光凌空對撞，似要迸出火星。

王掌柜笑容驟斂。

“看病抓藥，我濟世堂敞開大門。找茬？”

他冷笑地撣了撣衣袖。

孫允執猶豫片刻，還是拱手道：“今日我找季咸。”

“在我堂里動我二掌柜？”

山羊胡須微微發顫，王掌柜瞇起眼睛。

“真當自己金榜題名了？”

空氣驟然凝固。

三年前鄉試，他正是被權貴頂了名額，才躲回這山野里。

眉宇間浩然氣化作戾氣。

幾個伙計縮進藥柜后，抖得篩糠似的。

王掌柜聲如炸雷，震得桌椅亂顫。

季咸耳膜生疼，暗驚這老頭還有此等功力。

金肌境果然霸道！

自己就算用盡手段，頂多三七開？

他瞇眼掃過，忽覺不對。

孫允執這秀才，竟想把他爹的死按在我頭上？

是歪打正著？

還是誰透的風？

馬三姑？

白蛇？

還是周家？

“小子，你這幾日最好待在濟世堂里別出來。”

“我爹的命不會白丟！”孫允執攥緊拳頭，咬牙道。

王掌柜嗤笑一聲：“勸你趁早回去抓幾副藥，治治你的瘋病！”

這話像毒針扎進孫允執心口。

他眼白漲出血絲。

最后剜了季咸一眼，甩袖撞門而去。

王掌柜轉身坐下：“季小子安心待著，他不敢在這里動你，除非他不要命。”

季咸沉默點頭。

寨內不能殺。

那寨外呢？

其實說白了，就是有“拳”的能欺壓百姓，但得按規矩來。

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規矩。

而規矩就是給這些狼披的羊皮。

若真鬧到有人當街殺人都沒人管的地步，青崖寨早該反了天了。

王掌柜喝了口茶，打量季咸：“儒道三重天不算什么，不到六重天終究扛不住年老體衰。”

“孫允執年輕時文心被毀，就算修補過也是強弩之末。”

頓了頓，他又道：“孫老九的死真和你有關？”

季咸搖頭：“我要有這本事，他怎敢打我姐主意。”

阿姐聞言抬頭，眼眶發紅。

山魈子正往嘴里塞點心壓驚，差點噎住。

“縣里有官爺看中你的方子，路引文書應該過個三四天就下來了。”

王掌柜點頭笑道：“到時候帶你看縣城的院子。這幾日住醫館，別進山了。”

他瞥了眼窗外，“防著孫允執使壞。”

別看王掌柜話說得輕巧，可藥戶脫籍哪有那么容易。

采藥人雖不像役戶那般世代試毒，卻要受“冬禁”折磨。

每年入冬都得用鐵鏈鎖住腳踝。

鏈子長度只夠攀上百丈懸崖采藥，卻永遠走不出官道界碑。

更要命的是“血稅”，年滿十六的藥戶每半年，就得獻上三碗鮮血作丹坊藥引。

想走出大山進城？

得先弄到路引。

有了這通行證才能進城。

若能置辦縣城房產才算真正翻身。

王掌柜不愧是老江湖，這些門道摸得門兒清。

季咸與阿姐抱拳謝過掌柜，彼此苦笑。

采藥人想出山謀生，光是路引這道坎就夠要命。

若沒有官場關系，一份路引就能拖上三年五載。

真要硬砸銀子開路，少說也得五百兩。

即便有了路引，進城也未必能被當作城里人。

想在縣城立足，須得置辦宅子。

還得有頭有臉的人物作保，否則照樣被視作底層。

這世道，離了深山的采藥人，沒有房產，又沒本事。

不過是從山溝挪到城根，橫豎都在泥里打滾。

之所以這么多人渴望進城，無非是不想讓孩子重復自己的命運。

一旁的山魈子聽蒙了。

怎么他才吃幾個點心的工夫。

季兒哥就不是藥戶了？

就能進城了？

還他娘的有房產？

還是掌柜的親自幫他買的？！

我滴乖乖！

山魈子羨慕得牙癢癢。

以前，他們是能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

現在，兄弟改頭換面，變成城里人了。

身份的落差，讓山魈子感到落寞。

其實，身份不過是件外衣。

背竹簍的采藥人，在山里再受敬重，也不過是塊會走路的藥田。

季咸想起去年臘月的時候，他和阿姐還被鐵鏈鎖在家里熬藥渣。

這就是藥戶的枷鎖，還是鐵打的。

這次他總算是掙斷了困住兩代人的鐵鏈。

王掌柜笑呵呵招呼季家姐弟落座：“多虧了你那藥方，不然我這把老骨頭真要困死在這兒了。”

“等路引批下來，老夫帶你們逛下蒼梧縣，順道替你阿姐選學宮。”

季咸鄭重道謝后，掏出新擬的方子。

不同于原版需以靈藥為主材，他刪減了幾味藥材。

雖然藥效僅剩三成，卻能讓城里普通人家都用得起。

王掌柜接過方子反復端詳，突然朗聲大笑：“妙啊！先前我試藥的時候，總辨別不出的那幾味藥材，原是這樣替代的！”

他抖著紙頁喜上眉梢。

正愁進城后如何重振醫館，這改良藥方簡直是雪中送炭。

看著眼前沉穩的少年，老掌柜暗自感慨。

果真是慧眼識得的璞玉，往后定要牢牢把握住這福星。

王掌柜急著去試驗新藥方的效果，臨走前又叮囑季咸幾句。

讓他們姐弟這幾日都留在醫堂暫住。

季咸點頭答應，與阿姐和山魈子簡單交代后，便讓伙計尋了間僻靜廂房。

房門一關，他從令牌中取出僅剩的兩枚天罡陰煞丹。

孫允執儒道三重天的修為，令少年頗為不安。

季咸盤膝坐在蒲團上，仰頭吞服，丹藥入喉化作兩股熱流。

他立即屏息凝神，運轉龍虎交泰訣，開始煉化藥力。

日頭燦燦，精氣蓬勃。

季咸盤坐不動，口鼻間白霧氤氳，隱有芬芳。

隨著呼吸節奏，霧團吞吐翻涌，與霞光共舞，煉化丹藥精華。

每輪吐納，體表龍虎二氣流轉。

忽而季咸昂首低喝，白氣自鼻竅激射，當空炸響。

聲如悶雷，震耳欲聾。

季咸渾身放松，毛孔舒展，兩股熱流在體內涌動，徹底沉浸其中。

金色陽光籠罩全身，臉龐泛起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