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既白。

唐家。

屋內。

山魈子愣在一旁。

看季咸用刀尖挑開他大哥胸膛上的皮肉。

半截樹枝咬在壯漢嘴里，咯咯作響。

冷汗把枕頭浸濕了。

“季兒哥下手輕些！我大哥這兒才長好皮肉......”

山魈子話音未落，季咸刀尖一抖。

少年將最后一塊帶血的碎骨，丟進陶碗。

腥氣漫開。

窗縫里漏進的晨光，忽然晃了晃。

唐大娘端著碗從外邊進來。

四個水煮蛋在碗里晃蕩。

“季小子歇歇，熱水剛煮過的......”

話音被長子突然的吐息打斷。

樹枝“當啷”掉在床沿。

“成了。”

季咸抹了把頸后的汗。

“碎骨渣子全清干凈，余毒也散了。”

“唐大哥這幾日，好好休息。”

唐大娘既高興又感慨道：“還是季小子，有本事！”

瞪了不知所謂的小兒子一眼。

看看家里這個不成器的小子，再看看人家。

什么叫做別人家的孩子！

季咸這樣的就是！

山魈子趕緊接過少年手中的刀。

而季咸也沒客氣，轉頭接過唐大娘手中的瓷碗，開始剝起蛋殼。

一旁，唐大哥吐出口帶血的唾沫。

啞著嗓子開口：“我聽說孫老九死了。”

季咸剝蛋殼的手頓了頓，眼眸微微瞇起。

面色如常，無悲無喜。

“不應該啊，那日雖然走得匆忙，但還是處理了尸體...除非...”

季咸心里暗道，“除非是那條妖蛇？！”

“馬三姑的姘頭？那個鼻孔朝天的老貨？”

山魈子放好刀后，躥到床邊。

被大哥瞪得縮了縮脖子。

唐大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沒好氣道：“死了最好！好像是暴雨天闖了蛇盤谷，被大蛇攪碎了天靈蓋......”

唐大哥幽幽道：“孫老九還有個獨子，想給他辦白事，屆時可能會請季小哥。”

話音一落，唐大哥的目光望向季咸。

季咸面不改色地吃著雞蛋。

“我倒是對他兒子沒啥印象，不知道是什么人。”

沒心沒肺的山魈子主動接過話來。

“季兒哥，你又忘了！孫老九的兒子，可是咱們寨子里的頭一批讀書人！”

“聽說在外面得罪了貴人，這才回來的......”

季咸像是沒聽見似的，抓起最后兩個雞蛋揣進懷里。

想著給阿姐帶回去。

季咸叮囑了兩句唐大哥這幾日的注意事項，這才告別離去。

山魈子望著季咸遠去的背影，眼底泛起一層羨慕的漣漪。

“季兒哥，你阿姐真有福氣。”

他喃喃自語。

前日，季咸說要把阿姐送進縣里的新式學堂。

學堂。

那都是能默寫整篇《三字經》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他低頭盯著自己粗糲的手掌。

上面沾著劈柴蹭上的木屑。

他也想著像季咸那樣，讓家里過上好日子。

可連最基礎的吐納法門，他都學得磕磕絆絆。

別人三遍就能記住的招式，他得反復比劃四五天。

前日練“鷂子翻身”時，生生把院里曬草藥的竹匾，砸了個窟窿。

以前，季咸病得湯藥不離口那會兒，他們常并排躺在麥垛上看星星。

如今，季咸已經被濟世堂的伙計喊季師傅了。

他卻還要每日進山采藥，補貼家用。

“發什么呆！快跟上！”

唐大娘急得直跺腳，抬手給了小兒子一記腦瓜崩。

山魈子捂著額頭小跑出去：“這就去！”

唐大娘朝著長子嘆息道：“大郎，你不是說孫家那個是什么有文心的書生...”

“文心咋了？潑天的富貴就在眼前！”

唐大哥搖了搖頭，面色認真。

“二弟失蹤大半個月，不賭這一把，我們可能真的找不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