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子？”

唐二脫口喊出舊稱，周二河立刻皺眉：“該叫季掌柜。”

唐二慌忙低頭改口，季咸卻笑著擺手：“難得唐二哥還記得小子，稱呼還是照舊好。”

他轉頭吩咐伙計去后院叫人。

正在分揀藥材的唐大聽見傳喚，手里藥篩子當啷落地。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前堂，沾著藥渣的圍裙都來不及解：“掌柜的找我？”

“大哥？”

唐二瞪圓了眼。

當年，那個連內寨都進不去的獵戶大哥。

如今，竟然穿著細棉布衣裳，站在藥鋪里。

唐大循聲轉頭，黝黑臉龐漲得通紅：“二弟！”

這聲喚得又驚又喜。

歡喜于自家二弟安然無恙。

驚訝則因季咸而起。

他沒料到季咸竟對小事這般上心。

昨日說過的事情，今早就成了？！

思緒間，唐大目光微轉，忽然頓住。

他眼角余光瞥見周二河腰間晃動的玉牌，心里更是一震。

唐二身旁那位竟是藥行少東家？

二弟竟是少東家親自送來？

好家伙！

掌柜的如今，當真了不得了。

“你們兄弟久別重逢，定有許多心里話要說。”

周二河和善地笑著，話里卻帶著逐客的意味。

唐大立刻會意，扯著弟弟衣袖道：“掌柜的，我帶老二去后院說說話。”

唐二被拽著轉身。

余光掃過一旁，微微頷首的季咸。

這小子如今真出息了。

早先周少爺親自引他見貴人，還當是什么大戶，沒成想竟是當年那個季家小子。

就在此時。

周二河突然出聲：“唐二。”

話音落下，他從懷里抽出張泛黃的紙片。

他越過呆立的唐家兄弟，徑直將賣身契遞給季咸：“你有東西落在我這了。”

在眾人注視中，薄紙穩穩落在季咸手中。

周二河負手而立，意思再明白不過。

這是向季咸示好。

季咸的目光在賣身契上一掃而過。

周二河正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只見，他隨手將那張薄紙遞給唐大：“收好了。”

一瞬間，大堂里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唐大舉著手僵在半空。

連周二河都瞪大了眼睛。

這契書可是能壓著人當一輩子奴才的東西，竟就這么輕飄飄還了？

唐大喉嚨發緊，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盯著那張紙。

接過來紙的時候，他雙手抖得厲害。

一張輕飄飄的紙，此刻卻仿佛重若千鈞。

幾年前，寨子里鬧饑荒。

老二跪在當院里給娘磕了三個響頭。

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自己插了草標，去周家換回幾斗糙米。

唐大至今記得二弟被領走那天，娘攥著米袋哭昏在門檻上。

“掌柜的......”

唐大剛開口，季咸已抬手打斷：“不必多說，你們兄弟好好敘話。”

緊接著，唐二被兄長拽著往后院走。

他整個人都是木的，直勾勾盯著那張契書，像大白天撞了鬼。

賣身進周家當護院那天起，他就認準這輩子，要背著家奴名頭入土了。

雖說練武熬成了護院武師，可主家要拿捏他，還不跟捏螞蟻似的？

如今這張輕飄飄的，卻能要他命的紙，竟然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拿回來了？

他做夢都不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