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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孩子不像他

內寨,馬家。

喜棚撤了,紅綢堆在墻角。

吹鼓手們收了紅封,扛起嗩吶腰鼓,說說笑笑地往外寨晃去。

馬三姑的老爹拎著朱漆燈籠,影子在墻上一跳一跳。

院內,新糊的紙窗透出暈黃。

院外,醪糟香從巷尾漫過來。

老頭兒挨個撥弄門環上的紅綢花,踮腳數著檐角燈籠。

夜幕低垂,北風呼嘯。

幾個孩童追著翻飛的炮衣,掠過巷角,清亮笑聲如跳跳糖似的。

檐下。

老人瞇眼瞧著,半晌才收回目光,又往懷里虛虛比了個摟抱的姿勢。

這才笑吟吟地來到廚房。

灶膛前,老馬用燒火棍捅了捅余燼未熄的柴堆。

隨后,他舀了兩碗溫在鍋邊的小米粥。

黃澄澄的米油浮著,飄出焦香。

迎春打小受了委屈就愛鉆灶房,捧著小米粥蹲門檻上喝。

可眼下,她都不知道埋了第幾任丈夫了。

青崖寨飄著雨絲。

老馬把粥揣進懷里暖著,佝著背往內院走去。

馬迎春是媳婦親生的,卻不是他的。

那年,他給周家少爺當書童,跟著走南闖北三年。

回來正撞見媳婦奶著兩歲半的娃。

老馬盯著孩子的眉眼瞧,不像他,倒有幾分像媳婦。

禍不單行,回來那夜又鬧土匪。

他被匪首吞山蟒砍斷子孫根,就想把那野種送人。

自家婆娘卻發了瘋似的往崖邊沖。

人摔成灘爛泥,牙關仍咬得死緊。

他只得攥著皺巴巴的尿布,把這小崽子拉扯大。

馬迎春這名兒起得敞亮,可自打及笄嫁人,頭個漢子洞房夜就蹬了腿。

往后連克幾任丈夫,寨里婆子們嘁喳:“毒寡婦,毒寡婦,克死娘來,又克夫!”

老馬嘆了口氣。

他何嘗不想給閨女尋條活路,可自己這把老骨頭,連棺材本都湊不齊。

好在,眼瞅著迎春拜了謝丹師當徒弟,他笑得滿臉褶子都舒展開。

“老天開眼啊!咱們迎春總算熬出頭了,你娘在底下也該安心了。”

可這歡喜沒撐過晌午。

坊間傳得沸沸揚揚,說昨日喜宴上竟然有人拿著紙錢,上門賀喜。

老馬捧著碗的手直發抖。

他親眼見著迎春當眾跪在地上,身子縮成一團。

指甲掐進掌心流出血絲,都沒吭聲。

“混賬東西!”

老馬手背暴起青筋,心里暗道。

可閨女那聲帶著哭腔的“是我錯了”,總在耳邊打轉。

生生絆住了他要往丹坊沖的腿。

幾十號看熱鬧的街坊里,愣是沒個搭把手的。

連他自己最后都杵在角落里沒動彈。

他端著剛出鍋的熱粥,邊走邊想。

先給迎春他們送去,應該也餓了,都沒吃晚飯呢。

院中飄著雨絲。

“要落大雨了!”

老馬抬頭望去,烏云壓頂,月光隱沒,雷聲悶響。

老頭兒挪進內院。

自打昨兒那樁荒唐事后,馬三姑就坐在這兒,不動,也不吭聲。

電光撕開天幕,炸響緊隨其后。

轟隆隆!

老馬推開門的瞬間,檀香混著血氣撲面而來。

十幾個赤膊山匪正用麻繩捆扎兵器。

借著油燈的微光,依稀可見,他們精瘦脊梁上猙獰的刀疤。

“爹?”

繡床邊的馬三姑猛然轉身,旗袍裹著豐腴腰身。

她手中鋼刀還在滴血,刀尖指著地上蜷縮的青年。

正是今晚前來查驗徒弟技藝的謝青。

暴雨恰在此刻傾盆而下,雨鞭抽得窗紙嘩嘩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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