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咸垂眸。

原來連修行都要分三六九等。

世家子弟踏的是通天梯，窮人賤戶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朝廷拿刀生生劈出的鴻溝里，流著多少人的血汗？

他盯著躍動的火苗。

修道者多活三百年？

還是能移山填海？

緊閉的門后鎖著太多秘密。

可越是封鎖消息，越說明門里藏著潑天的富貴。

就像老家渡口的船夫，總急著收起跳板。

“季小子，你要記住，凡未在朝廷登記受封的修道者，皆屬邪魔歪道。”

“縱使被人當街誅殺，官府連案卷都不會留。”

婆婆用銅勺攪動藥湯，熱氣在臉上蒸騰，“這是鐵打的規矩，道統禮法大過天。”

少年盯著藥罐里翻滾的氣泡。

邪魔歪道？

其實，無關道法深淺。

關鍵只在于一點，那便是點靈冊上是否有你的名字。

沒有便是邪魔歪道。

不然人人皆可修道，誰去耕田納糧？

誰去采藥狩獵？

誰去下礦采煤？

那些泥腿子豈不都要騎到老爺們頭上了？

就像婆婆說的，龍生龍，鳳生鳳，田鼠崽子打洞才是本分。

銅罐里的寶湯熬成琥珀色時，日頭已微微傾斜。

季咸用棉布裹著罐耳，隨婆婆轉過兩道回廊。

還未進內廳，先聽見銀鈴似的笑聲從雕花門里漏出來。

阿姐和那位沈仙子正倚著窗欞說笑。

陽光給她們的輪廓鍍了層金邊。

沈昭直聞聲轉身，目光先落在笑吟吟的朱婆婆臉上，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這少年怕是真有煉藥的本事。

視線掠過正在整理藥罐的季咸時，見他規規矩矩擺好桌椅碗盞，不禁微微頷首。

倒是個知禮數的。

“小靈兒來。”

她拽著季靈落座，舀湯時忽地挑眉。

藥香醇厚竟堪比靈丹！

余光掃過季咸清俊的側臉，暗嘆徒弟這弟弟果真不凡。

季靈捧著青瓷碗嘬了一小口，霎時滿臉通紅，周身浩然之氣翻涌不停。

“師傅這湯好甜！抵得上我七日修行呢！”

“小滑頭，你心里沒數？”

沈昭直斜睨著佯裝忙碌的季咸，嘴角噙笑：“明知故問。”

季咸聞言垂眸，緊繃的肩線終于放松。

阿姐有這般師父照拂，他終能安心去做該做的事了。

見沈昭直并未反對，季咸取過青瓷碗笑道：“婆婆也嘗一碗？我熬藥的手藝還能入口，這藥不苦的。”

他特意將藥罐往老婦人面前推了推，“對您肯定也有益處，畢竟勞您幫著抓取藥材。”

朱婆婆剛要擺手推辭，余光掃過自家小姐微動的眼睫，話到嘴邊轉成：“那老婆子就厚著臉皮討一碗。”

端起藥碗輕抿半口，藥汁剛入喉，老邁面龐瞬間漲得通紅。

雖然早看出這藥非凡，可誰能想到僅是半口湯藥，竟讓停滯許久的修為屏障都松動了些許。

望著少年規規矩矩垂手侍立的模樣，朱婆婆忍俊不禁地放下碗盞。

她借著擦拭嘴角的動作，瞥向自家小姐，心里暗嘆。

這收徒弟倒白撿個藥道奇才，真真是撿著大漏了。

老人眼里帶笑：“你小子也坐下。”

沈昭直略一頷首。

季咸拎起陶罐給自己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