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將白。

“打死他！打死這個西狄奴隸！”一陣喧鬧聲遠遠傳來，刺破王府清晨的寧靜。

陳婉婉練字到一半被打斷，蹙眉擱下手中狼毫，起身就要出去查看，快走到院門，迎面碰上柳柳拿了幾支新剪的梅花，步履匆匆疾走進來：

“小姐，不好了，那個西狄奴隸在西院練武場與孫護院打起來了?！奔s摸走急了，她喘著粗氣同陳婉婉道。

“怎就打起來了？”陳婉婉一邊問一邊腳步不停。

昨日，她帶那奴隸回府后，就將他同護院安置在一處。當時，他手腳綿軟無力，顯然是牙商給他下的軟筋散的藥效還沒過，陳婉婉便只叮囑他好好休息，就先行離去了。

“那西狄奴隸心氣高，不服孫護院管教，兩方互不退讓，就打起來了?！绷簧详愅裢?，小跑著在后面追。

陳婉婉心道不好，這軟筋散藥效一過，西狄奴隸天生蠻力少有敵手，怕是會鬧出人命。

果不其然，一到練武場，就見那奴隸騎在孫護院身上，狠狠地掐他脖子，臉上露著輕蔑不羈的笑容。

“停下，再這樣下去，孫護院就沒命了！”旁邊有人焦急大喊。

那奴隸哪里會聽，手臂青筋暴起，下了死力，引得眾人失色驚呼。

陳婉婉見狀，冷著臉取下一旁兵器架上的鞭子，大步上前，對著那奴隸就一鞭子打去。

破空聲響起，奴隸警覺地彈跳起身，堪堪避開要害，只手臂上被抽出一條血痕。

“郡主來了！”眾人松了口氣，扶起腿腳綿軟、不?？人缘膶O護院往旁邊避讓。

陳婉婉連著幾鞭子抽去，抽得西狄奴隸節節避退，方才停下手來。

這是警告，警告他要守規矩。

熟料，那奴隸站穩后，上下打量陳婉婉，眼含輕蔑，顯然，對于他的新主子是個女人這件事，讓他心里不恥。

見此，陳婉婉挑眉，面露不悅地朝他逼近幾步：“你不服我？”

她盯著他，冷冷道：“我從不勉強人。跟著我，給你脫奴籍；或者放你走，隨你像過街老鼠一樣流亡，你自己選。”

每個奴隸都被官府登記在冊，額角還刺有青色的印記，一旦脫離主人，就會被視為出逃，結局不過是不斷流亡，被牙商、官府再次盯上。

聞言，西狄奴隸目光閃動，脫離奴籍，這顯然是個令人心動的條件。

陳婉婉清楚地記得，在夢境中，周與安掌握大權后，開了奴隸為將的先例，讓他這個西狄奴隸上了戰場，但即使后來官拜將軍，周與安也沒有讓他脫離奴隸身份，他額角的刺青始終伴隨著他。

這是周與安故意為之，提醒他不管飛得再高都是他的一條狗。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感激周與安的知遇之恩，出生入死結草銜環。

顯然，這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預料之中，西狄奴隸緩緩跪下道：“我跟著你，郡主。”

“用你們西狄人的方式！”陳婉婉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道。

奴隸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我以為你們女人……”會害怕。

話到一半，被陳婉婉一個眼神制止了。

“好。”奴隸隨即起身，從兵器架上拿過一把匕首，出鞘，右手握住利刃輕輕一抹，鮮血隨即流淌下來。他進屋，端出一碗白水，任由自己的鮮血淌入碗中。

然后，將碗遞給陳婉婉，一臉探究地盯著她。

陳婉婉面色不變，一飲而盡。

這是西狄人立誓的方式，是他們的信仰。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永遠忠于自己。

“可有名字？”陳婉婉問。

“有，在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叫孟阿大?！币粋€與他能力、外在毫不匹配的名字。

“往后叫孟如意吧。”陳婉婉給他改了名字，“以后在府里，莫生事端?！庇謱χ娮o院，“你們也莫要惹他。”言罷，就帶著柳柳回自己院里了。

留下孟如意滿眼興奮地看著這個敢喝他血的女人，走遠去……

第一次喝人血，說不膈應是不可能的。陳婉婉在自己屋子里漱了好半天口，直到小廝來稟：“郕王回京了，約小姐去聚賢酒樓吃午飯。還送了一箱東西來，說是從鹿城帶來給小姐把玩的?！?

陳婉婉打開，是一些彩繪面具、百變燈籠、皮影戲人物等鹿城一帶的特色小玩意。不禁面露笑意。

幾日前，陳婉婉讓人請他喝茶，得知他去鹿城公干，到今日方才回來。周時禮聽人稟告說陳婉婉找他，就馬不停蹄地處理完公事來約她。

他也實在想她。

聚賢酒樓，天字一號包間。

“你找我，就是為了給那新買的小奴隸安排一個干凈的新身份？”周時禮面露失望。

小奴隸被周與安盯上，只有換個新身份才能永絕后患。

“很難辦嗎？”陳婉婉見狀，猶疑道。

“倒是不難。”周時禮道，“可這許久不見，就沒有別的事？”

“別的事？倒還有一件，我另外還買了一個西狄奴隸，孔武有力、天生將才，讓他每旬去你營地里幾日，你替我操練操練，可行？”陳婉婉一臉懇求。

周時禮練兵有素，除了戰場，哪里有比他營地里跟能鍛煉武將的地方？

周時禮失笑：“我不在這幾日，你凈買奴隸了？”

可不是，陳婉婉想，這幾日，除了北街奴隸市場，她哪兒都沒得閑去。

“你說的，哪里有不行的？要真不行，我上天入地也得給你變成行的。”周時禮打趣道，“明日就是冬獵了，我給你獵頭鹿。”

“好?！标愅裢駶M心歡喜。

他們這廂聊得開心，臺上陸啟又是一身狼狽，今次又說得觀眾不滿意，茶果點心照例被滿頭滿身地扔上來。

這么下去，“茶點扔人”快成為陸啟說書的特色保留節目了。

“這陸啟，走路怎么有些一瘸一拐的？”看著陸啟下臺，陳婉婉突然說道。

“確實像是腿上有傷?！敝軙r禮道。

“走，我們去看看?！标愅裢窭鹬軙r禮，就往后臺走去。

跟到后面巷子里，卻尋不到人，兩人以為跟丟，正想回去，卻聽不遠處傳來打罵聲：“你輸給爺的一百兩，打算怎么還?。俊?

兩人對視一眼，過了轉角就看見一個華服男子帶著一群小廝圍著陸啟，陸啟被逼到墻角地上。

“這樣，把你妹妹抵給我們爺，你輸的錢我們爺就送你了?！睅讉€小廝在一旁幫腔。

“我妹妹還這么小，你們這些混賬！”陸啟氣得渾身發抖。

“你罵誰？犟種，還以為你是朝廷命官吶？”隨后，拳腳密密麻麻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