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柱這樣的反應(yīng)沒有換來杜亞男的反擊,她只是靜靜的看著聽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聽著,那些惡毒的話語灌入耳中,卻奇異地沒有激起她預(yù)想中的憤怒或悲傷。
它們像打在厚厚的棉花墻上,噗噗悶響,然后無力地滑落在地。
她就那樣看著,用一種近乎冷漠眼神,看著這個名為丈夫的男人在她面前撒潑、咒罵、歇斯底里。
劉柱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用盡了他能想到的最惡毒、最傷人、最能激起對方反應(yīng)的語言,像發(fā)了瘋的野獸對著妻子辱罵。
反觀妻子呢?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他那些足以把人刺得鮮血淋漓的言語,沒有預(yù)期的痛哭流涕、沒有崩潰的反擊,甚至沒有一句辯解!
沒有!什么都沒有!
只有這片該死的、讓人窒息的沉默!
怒火不僅沒有宣泄出去,反而在胸腔里橫沖直撞,憋得他眼前發(fā)黑,心口劇痛,臉憋成了豬肝色。
而杜亞男此時的心底深處,在暗暗慶幸。
幸好,幸好是在這廣袤的田地里。四下無人,只有頭頂無言的烈日,只有看不到盡頭的黑土地。沒有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目光,沒有竊竊私語,沒有同情憐憫,也沒有幸災(zāi)樂禍。
這副丑陋的、不堪入目的場景,被這片黑土地?zé)o聲地吞沒了,保住了她最后一點可憐的、搖搖欲墜的體面。
然而,劉柱的腦子里卻有一道聲音告訴他:不行!絕不能讓她的氣焰漲起來!必須有人來管管她,必須讓她知道厲害!一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他的腦子。
他猛地掏出褲兜里的手機,屏幕在陽光下刺眼地一閃。他不再看杜亞男,他手指帶著狠勁在屏幕上戳著,翻找著號碼。
嘟…嘟…幾聲忙音后,電話接通了。
“喂?奶!是我,柱子!”劉柱的聲音瞬間拔高,暴怒的喊著,“奶!我管不了杜亞男!她簡直要翻天了!”
他背對著杜亞男,但音量絲毫沒有降低,反而刻意地、炫耀般地,確保每一個字都能清晰地鉆進(jìn)杜亞男的耳朵里。
“一見面就跟我鬧!說離婚!怎么勸都不聽!我怎么認(rèn)錯都不行。我說會讓村里人笑話,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奶想想,奶在村里怎么抬頭?她根本不管這些,執(zhí)意要離婚……還說奶在村里抬不起頭活該......”
他添油加醋,顛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忍辱負(fù)重的受害者,把杜亞男描繪成一個任性自私、無理取鬧、不顧家庭的潑婦。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扎向杜亞男奶奶最在意的地方。
電話那邊隱隱傳來奶奶的喊聲,劉柱卻直接掛了電話。
他回過身,冷漠又滿是嘲弄的看著杜亞男,眼里盡是得意。
這個人竟然是她的丈夫,她曾以為可以帶著她逃出原生家庭、而給自己一個家的男人。
杜亞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四肢百骸都凍僵了。
失望?不,這個詞太輕了。
那些曾經(jīng)有過的、微弱的、關(guān)于相濡以沫的幻想,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成了齏粉,連帶著她對眼前這個男人最后一絲殘存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極其微弱的期盼,也徹底熄滅了。
心底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口袋里,手機突然發(fā)出了嗡嗡的震動。
這震動隔著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腿上。
不用看。
她知道是誰打來的。
她掏出手機,屏幕上此刻正閃爍著被她標(biāo)注為“奶奶”的名字。
鈴聲還未響起,但那無聲的震動,卻如同催命的鼓點,沉重地敲打在她早已不堪重負(fù)的心上。
杜亞男緩緩地、慢慢地抬起手,指尖冰涼,伸向那個滾燙的、正在無聲震動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