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微塵陣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莫陽盯著白清璃化作的冰雕，喉嚨里像是塞了團棉花。冰晶順著她按在陣眼上的雙手蔓延，將那一襲白衣永遠定格在了最后一刻。

“白長老...“婉兒跪坐在冰雕前，淚水在臉上結成細小的冰珠。她伸手想觸碰，又怕驚擾了什么似的縮回手指，最終只是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莫陽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蹲下身，輕輕掰開婉兒緊握的拳頭，將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嵌入她的指縫。兩枚符文相觸的瞬間，一股暖流從掌心傳來，驅散了些許寒意。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莫陽聲音嘶啞，目光掃過四周逐漸乳白色的光幕。陣法已經完全封閉，連外界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

婉兒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可是白長老說...“

“她說去找天機老人解蠱。“莫陽搖頭，舉起兩人交握的手，“但我不打算解。“

掌心的“思“字符文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他的話。婉兒怔了怔，突然撲進他懷里，額頭抵在他肩膀上無聲地顫抖。莫陽能感覺到她溫熱的淚水浸透衣衫，順著他的鎖骨往下流。

“別怕。“他輕撫婉兒后背，發現她比在黑風谷時更瘦了，脊椎骨節分明得像一串珠子，“我在。“

婉兒抬起頭，鼻尖通紅：“我不是怕死...“她抿了抿嘴唇，聲音輕得像羽毛，“是怕連累你。“

莫陽心頭一顫，正想說什么，陣法突然劇烈震動！乳白色的光幕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紋，隱約能聽到外界傳來的轟鳴。一塊冰晶從頂部墜落，擦著莫陽的臉頰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陣法要崩潰了！“莫陽一把拉起婉兒，沖向石臺中央。白清璃留下的玉簡正在陣眼處微微發光，他一把抓起來貼在額頭。

神識探入的瞬間，海量信息涌入腦海——兩儀微塵陣的結構圖、維持陣法運轉的心訣、還有...一張星圖！莫陽心跳加速，那分明是玄霄子周天星斗訣的軌跡，在星圖盡頭，有一個閃爍的紅點標記著“北冥“二字。

“掌門早有準備...“莫陽喃喃自語。星圖中某些星辰的連線恰好構成一條路徑，穿過陣法三重禁制，指向東北角一處薄弱點。

又是一陣劇烈晃動，更多的冰晶從頂部墜落。婉兒突然拽了拽莫陽的袖子：“你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石臺邊緣的地面正在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更可怕的是，那些塌陷處如同活物般向他們蔓延過來！

“走！“莫陽摟住婉兒的腰，縱身躍向星圖指示的方向。身后傳來冰雕碎裂的脆響，他不敢回頭，只是更用力地抱緊懷中人。

塌陷如影隨形，兩人剛踏上一塊石板，身后的路就立刻消失。莫陽額頭沁出冷汗，按照星圖指引在錯綜復雜的陣法中穿行。轉過一道彎后，面前突然出現兩條岔路：一條向下延伸，臺階上布滿青苔；另一條向上，階梯陡峭如刀削。

“星圖顯示...“莫陽剛要分辨，婉兒突然驚呼一聲。他轉頭看去，只見向下那條路的青苔正在蠕動，仔細看竟是無數細小的綠色蟲子！

“走上面！“莫陽當機立斷，拉著婉兒踏上陡峭階梯。蟲子群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卻奇跡般地沒有追來。

階梯比想象的更長，爬到一半時，婉兒已經氣喘吁吁。她體內的情蠱雖然被七情蠱壓制，但先前在百草閣的折磨消耗了太多元氣。莫陽感受到她越來越重的倚靠，二話不說蹲下身：“上來。“

“我能...“

“別逞強。“

婉兒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趴上他的背。莫陽起身時晃了一下——他自己的傷勢也未痊愈，但掌心的符文傳來陣陣暖流，給了他額外的力量。

階梯盡頭是一扇青銅門，門上刻著北斗七星的圖案。莫陽放下婉兒，仔細觀察后發現七星中的“天權“星位置有個凹陷。他試著將玉簡按上去，嚴絲合縫。

“咔嗒“一聲輕響，青銅門緩緩開啟。門后是個圓形石室，中央懸浮著一面巨大的銅鏡，鏡面模糊不清，周圍地面上刻著繁復的陣紋。

莫陽剛踏進一步，銅鏡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他下意識側身擋住婉兒，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開。銅鏡中射出兩道光線，分別籠罩住兩人。

“莫陽！“婉兒驚慌地伸手，卻發現光線形成了一道透明屏障，將兩人隔絕開來。更可怕的是，她掌心的黑色符文開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像藤蔓一樣爬滿整條手臂。

莫陽的情況同樣不妙。七彩符文劇烈閃爍，釋放出的靈力在他皮膚下游走，所過之處鼓起一道道可怖的凸起。他單膝跪地，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慘叫出聲。

銅鏡表面泛起漣漪，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第一重考驗——心魔幻境。“

話音剛落，莫陽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化。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四周是萬陣門的殘垣斷壁。天空中陰云密布，隱約可見無數陰魂在其中穿梭。

“婉兒？“莫陽環顧四周，卻不見少女蹤影。突然，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喊聲。他循聲奔去，穿過幾道斷墻后，看到了令他魂飛魄散的一幕——

婉兒被鐵鏈鎖在一根石柱上，七把漆黑的長劍懸浮在她周圍，劍尖距離她的身體不過寸許。更可怕的是，她眉心處的朱砂印記已經完全變黑，無數黑線從那里蔓延到全身，像一張蛛網將她牢牢束縛。

“莫陽...救我...“婉兒虛弱地抬起頭，淚水沖開臉上的血污。

莫陽怒吼一聲沖向石柱，卻在距離十步遠時撞上一道無形屏障。他瘋狂捶打屏障，拳頭很快血肉模糊，卻毫無作用。

“沒用的。“幽骨老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她因你而中蠱，自然要因你而死。“

七把黑劍同時向前刺入，貫穿了婉兒的四肢、肩膀和腹部。鮮血噴涌而出，她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口型說著：“快...走...“

“不！！！“莫陽目眥欲裂，雷火之力不受控制地爆發。但更可怕的是，他掌心的七彩符文突然脫離皮膚，化作一條毒蛇咬向他的咽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莫陽突然感到左手傳來一陣刺痛。低頭看去，掌心不知何時被自己指甲掐出了血，而血液中...竟帶著一絲七彩光澤。

“幻境...“莫陽猛然醒悟。他閉上眼，不再看那慘烈的景象，而是全力感受與婉兒之間的那縷聯系。掌心的疼痛越來越清晰，仿佛有根線在拉扯...

現實中的石室內，婉兒同樣被困在幻境中。她站在一片花海中，遠處莫陽正背對著她練劍。她欣喜地跑過去，卻在碰到他肩膀的瞬間，看到一張腐爛的臉！

“婉兒...“腐尸抓住她的手腕，“你為什么不早點來？“

婉兒尖叫著后退，花海突然變成血池，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池中伸出抓向她。最可怕的是，每只手掌心都有個七彩的“思“字符文，與她的一模一樣。

“都是你害的...“腐尸們齊聲說，“若不是你，莫陽不會去南疆，萬陣門不會覆滅...“

婉兒跪倒在血池中，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就在絕望之際，她忽然感到右手掌心傳來一絲溫暖。低頭看去，黑色符文竟在微微發亮，似乎在呼應著什么。

“莫陽...“婉兒喃喃自語，突然握緊拳頭，“這是幻境！“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符文中。黑光大盛，血池和腐尸如玻璃般碎裂...

現實中的石室內，銅鏡突然劇烈震動！兩道光線中的莫陽和婉兒同時睜開眼睛，兩人的瞳孔都變成了奇異的雙色——莫陽左眼七彩右眼漆黑，婉兒則正好相反。

“破！“兩人異口同聲地喝道。

“咔嚓“一聲，銅鏡表面出現一道裂紋，緊接著整個炸裂開來！碎片飛濺中，那些困住他們的光線也消散無蹤。莫陽一個箭步沖上前，將搖搖欲墜的婉兒摟入懷中。

“你看到了什么？“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又同時愣住。

婉兒先笑了，盡管臉色依然蒼白：“我看到你變成了腐尸，說我害了你。“

莫陽手臂一緊：“我看到的更糟...“他不愿回憶那些畫面，只是更用力地抱緊她，“都是假的。“

銅鏡徹底碎裂后，露出后方一條狹窄的甬道。甬道兩側的墻壁上鑲嵌著發光的螢石，照亮了地面上的兩行字：

“情之一字，可毀人道心，亦可成人之美。“

婉兒輕聲念出，若有所思。莫陽則注意到兩行字中間有個小小的凹槽，形狀恰好與兩人掌心的符文吻合。

“看來需要我們一起。“他拉起婉兒的手，兩人同時將掌心按在凹槽上。

七彩與漆黑的光芒交織，地面突然下陷，形成一道向下的階梯。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階梯兩側的螢石自動亮起，像是在歡迎他們。

莫陽剛要邁步，婉兒突然拉住他：“等等。“她從懷中取出一方素帕，輕輕擦拭他臉上已經干涸的血跡，“好了。“

她的動作很輕，睫毛在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莫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婉兒，無論接下來看到什么，記住——“

“生死與共。“婉兒接上他的話，眼睛亮得像星星。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走向階梯。